第32章

明明日光讓人暈眩，周凜霜卻一直沒有把面罩放下來。

汗水和眼淚一起被蒸幹。

然後又克制不住湧出來。

他從沒有想過，有人會放棄自己來救他。

可是，他在得救的同時，也被拋棄了。

他好像永遠是被拋棄的那一個。

回去基地的路莫名漫長，林憬的腦海中仍舊殘留著被吞沒的、瀕臨死亡、找不到出路的恐懼。

林憬也逐漸意識到了周凜霜為什麼不同自己講話。

他曾經抓住周凜霜的手，把他帶離了阿茲馬的巢穴。

是他讓周凜霜信任哪怕死亡將至，自己也會牢牢抓緊他。所以沙鯨將他們吞沒的時候，周凜霜毫不猶豫抱緊了他。

把周凜霜彈出去的同時，毫無疑問讓他再度經歷了一次“星球爆炸”。

強烈的應激讓周凜霜終於“開大”，可後果便是他精神上再一次差點被摧毀。

太熱太悶了，他的嘴唇都幹涸得起皮，他小聲說了無數句“別害怕”，但是對方聽不見。

他本來以為周凜霜會心軟，畢竟這家伙會幫他清洗外骨骼、改造能量核，會把他從沙鯨的肚子裡拽出來。

但這一次，他每一步都是不回頭的決絕。

太陽好像沒有那麼熾熱了，賀普顫顫巍巍的林憬也不好意思繼續折磨它。

他解開了自己的外骨骼，將它掛在賀普的身上，朝它比了個大拇指。

畢竟要他負重背這堆破銅爛鐵回去，他真的會死。

賀普也知道林憬自己下來走，已經是對它最大的溫柔了。

一邊走，林憬一邊滴汗，沒過多久白色背心汗透了貼在身上，然後又被曬幹，接著又被汗透。

兩條腿越來越沉，走在前面的周凜霜就像幻覺。

他沒有力氣喊話，哗啦一聲，林憬撲倒了下去。

賀普來到了他的身邊，想要拽他起來，但膝蓋彎不下去。

沙子好燙，但林憬懶得動。

他可能中暑了。

算了，就這樣睡過去得了。在哪兒死，或者怎麼死，不都是個死字嗎？

第29章 凜霜，我和他們不一樣

又不知道過去多久，林憬感覺自己好像在移動，迷迷糊糊睜開眼睛，發現自己的眼前是外骨骼系統的數據在變化，空氣也被過濾了，溫度也處於人體適宜的狀態。

他在外骨骼裡？

但他的外骨骼不是已經壞掉了嗎？

他眯了眯眼睛，發現穿著白色背心和黑色褲子的周凜霜就走在最前面，汗透的背心貼在身上，他勁瘦的後背線條隨著他每一步向前而繃起。

所以林憬穿著的是周凜霜的外骨骼，啟用的是自動跟隨功能，而周凜霜是被自動跟隨的目標。

林憬就這樣看著周凜霜的背影，想起他握住自己的外骨骼，一把拖出來的力量……

這個人好強。

如果能在這個荒星上完成分化，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

因為在群雄環伺的首都星，這麼強的omega一旦被發現了，真的很危險。

不如脫胎換骨了再回去，一舉壓制那幫信息素上腦的alpha。

啊……自己在想什麼？

在擔心周凜霜嗎？

[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。]廢物系統的聲音響起，[你的競爭對手已經走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，單槍匹馬幹掉了一頭沙鯨。而你呢？還在玩泥巴。]

[有什麼關系？我們是一條戰線的omega。]林憬好累，腦袋昏昏沉沉，真的不想聽廢物系統的洗腦。

[我看他要自爆。你確定你們還在一條戰線？]

林憬：[年輕了，隻要臉皮厚，針都扎不透。]

終於回到了基地，周凜霜先進去了，林憬有點擔心他真的會把自己關在外面，但意外的是，他站在基地入口，極有耐心又理所應當地等了一分鍾，外骨骼把林憬帶進來之後，周凜霜又等著賀普進來了，才把基地的門關上。

本來就是隻有兩個人的世界，如果其中一個人不說話，那就會又安靜又尷尬。

周凜霜的後背早就曬紅了一大片，他什麼也沒說，回了房間，喝了一瓶營養劑拿了幹淨的衣服就去洗澡了。

林憬被卡在外骨骼裡，裡面的系統界面和自己之前用過的外骨骼 有著很大的區別。

他是真的不知道怎樣解鎖，隻能自己一個一個的試。

[緩震功能開啟。]

[緩震功能關閉。]

[熱隔絕模式啟動。]

[熱隔絕模式關閉。]

……

幾乎把所有的模塊都試了一遍，他甚至還打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“醒腦模式”，被電得頭發絲都立起來了。

賀普背著他的外骨骼，歪著腦袋在旁邊看林憬各種煩惱的表情。

“為什麼不直接關閉電源？”

“啊？是啊！”

關閉電源簡直就是所有機器的萬能模式，外骨骼自動打開，林憬終於從裡面掉了出來。

“賀普……”他上前一把抱住小機器人，“沒有你，我可怎麼辦？”

隻聽見“咔嚓”一聲，賀普的頭掉了。

……

偌大的基地裡其實有很多的房間，有很多張床，隨便打開一間收拾收拾都能睡覺。

但林憬後知後覺地明白，原來自己對周凜霜真的很重要。

因為周凜霜早就做好了死掉的準備，卻恐懼著抓住他的手會松開。

就像他的媽媽那樣。

他欣然接受毀滅，卻恐懼“生還”，那是餘生不可承受之重。

林憬一邊把賀普身上的沙子清理出來，一邊在腦海中呼叫廢物系統。

[阿廢，出來聊聊。]

腦海中空空如也，廢物系統也有自尊。

[系統，ABO世界你是專業的吧？你不是說自己是‘你的純愛顧問、你的世界線規劃師、你的事業導師’？]

廢物系統勉為其難地開口了：[說吧，你想咨詢什麼問題？]

[怎麼治療周凜霜的PTSD？]

廢物系統深吸一口氣：[那得帝王級別的alpha大總攻才能安撫經歷過星際爆炸的應激反應！]

[你看，我行嗎？]林憬問。

廢物系統：[來，我們一層一層地分析。從最外層開始，你覺得自己能達到帝王級別嗎？]

林憬：[不能。你也沒給我那buff。]

廢物系統又問：[你是alpha嗎？]

林憬：[白糖窩瓜不肯讓alpha當主角又不是我的錯。]

廢物系統又問：[那大總攻呢？]

林憬：[omega不能當大——總攻嗎？ABO本來就是想象中的世界，為什麼不能omega總攻？]

廢物系統：[我覺得對於你……小甜O的成功率遠高於成為大總攻。你看你是想奮發圖強、迎難直上、發揮主角光環逆轉白糖窩瓜的設定當上大總攻，還是……]

[還是小甜O吧。]林憬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回答。

然後林憬閉上眼睛，對自己說——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。

他把房間的門推開一條縫隙，周凜霜已經睡下了，並且面朝牆壁，從林憬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後腦勺和被子外面的肩膀。

林憬其實很不擅長處理矛盾，比如三次元裡他和主任之間的矛盾，他和院長之間的矛盾，他和病人之間的矛盾，他在那些人的心裡是隻會做手術的小孩，不懂人情世故。

不懂人情世故就不懂咯，他本來也不想變成那種八面玲瓏、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鬼話的大人。

但是當他看著周凜霜的背影，他忽然有了很強烈的解決矛盾的渴望。

雖然他們之間可能根本算不上有矛盾，隻是因為他們有著不同的“本能”。

他站在周凜霜的身後靜靜地看著他，不知道多久。

對方應該睡著了吧？

周凜霜剛學會了怎樣攝取源質能量，又在沒有外骨骼保護的情況下走了那麼久，肯定很累了吧？

現在也許不是聊天的好時候。

而且……林憬拎起自己的背心嗅了嗅，噫……汗味和沙鯨體肚子裡的那股腐酸味交織在一起，林憬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錯誤。

他退後了半步，想著趕緊拿了衣服去趕緊去旁邊房間洗掉，一直沉默的周凜霜開口了。

“你想怎樣？”

聲音很平靜，沒有生氣也沒有激動。

但相處了這麼久，林憬明白周凜霜並不是沒有情緒，他隻是把自己的情緒藏的很深。

因為無論喜怒哀樂，如果沒有人在乎，周凜霜何必表露。

但是在這個隻有兩個人的星球上，林憬在乎周凜霜所有的情緒。

“別害怕。”林憬開口道。

廢物系統也出來冷嘲熱諷：[你這是小甜O的水平？周凜霜會理你，我表演倒立吃翔！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