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多說無益,我開口:「去辦手續吧。」


 


賀易知深深看了我一眼,才隨我一起邁進辦公大廳。


 


到籤字的時候,他又猶豫了。


 


我頭也不抬,利落地籤下了自己的名字,然後看向他。


 


賀易知突然抬眸對上我的視線,出聲:「薛蔓,籤了字,我們就真的離婚了。」


 


我頷首示意:「麻煩快一點。」


 


他眼眸閃爍,一抹受傷飛快閃過,拿起了筆。


 


筆尖落下的一瞬,安安拽住了他的袖子,乞求的眼神看向我。


 


她輕輕開口:「我最喜歡的牛仔褲找不到了,你能不能……」


 


我直接移開了視線,直直盯著賀易知:「籤字,別讓我看不起你。」


 


那一瞬,安安仿佛要哭出來了。


 


賀易知苦笑了一聲,低頭籤下了名字。


 


蓋上鋼印,紅色的離婚證發下來,我拿起屬於自己的那本,轉身就走。


 


「媽媽!」


 


安安突然叫了一聲。


 


我愣了一下,小時候她會粘著我叫媽媽,可最近這些年,她沒再叫過我了。


 


她眼睛紅紅的看著我:「你……真的不要我們了嗎?」


 


以前我或許會心疼不舍,但現在,我步履未停。


 


她又追了兩步:「媽媽,成人禮上,我亂說的,我……知道錯了。」


 


我頓住腳步,回頭看她:「你不是早就想換個媽媽了嗎?」


 


安安如遭雷擊,整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。


 


6


 


一切早就有跡可循。


 


安安十歲時,陶儀風光回國,賀易知舉辦了盛大的宴席去迎接她。


 


那天我遲遲趕到,就看到安安滿眼放光圍在陶儀身邊,夢幻般的語氣感慨著:「陶儀阿姨好漂亮!」


 


從那之後,安安嘴裡永遠都念著「陶阿姨」。


 


我關心她的學業健康,催促她學習,禁止她吃垃圾食品,督促她降溫加衣……


 


而陶儀帶她去吃各種垃圾食品,給她買昂貴卻暴露的裙子,每次帶她出去玩回來總會感冒或者腸胃炎……


 


我的關心被安安棄如敝屣,陶儀的隨手示好卻被她視若珍寶。


 


她考上高中那年,陶儀給她辦了一場升學宴,請了圈內知名的導演和演員。


 


被眾多光環籠罩,安安已經飄得找不到北。


 


我聽到有人問陶儀:「對這小姑娘這麼上心,她是你女兒不成?」


 


安安靠在陶儀身邊,鄭重又認真地說:「陶阿姨不是親媽,勝似親媽。」


 


她明明知道陶儀插足我和賀易知的婚姻,明明知道我最忌諱陶儀,明明知道我最疼的就是她這個女兒。


 


可她毫不在乎,在我心上狠狠插了一刀。


 


長年累月的傷害,才在她成人禮上匯成一把巨刀,割斷了我們母女情分。


 


現在,她紅個眼眶,再可憐巴巴地叫一聲「媽」,就指望我能原諒一切嗎?


 


不,我不想再認這個女兒了。


 


見我決絕,安安聲音哽咽了起來:「你不能不要我,法律上我還是你的女兒!」


 


我認真看向她,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:「你已經十八歲了,我不需要再對你盡撫養義務,所以,就這樣吧。」


 


說完,我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。


 


隻聽到身後一聲嗚咽,少女的哭聲驟然爆發,仿佛受盡了委屈。


 


我沒有回頭。


 


而且以後,我都不會回頭了。


 


7


 


我跟賀易知離婚的消息傳遍了京城。


 


大部分人都在嘲笑我的不識好歹,賀家怎麼說也是京城第一大戶,已經熬了二十年,卻在這時候選擇放手,實在不是個明智的決定。


 


媒體都說賀太太要易主了,陶儀上位順理成章。


 


陶儀很高興,聽說一連幾晚都宿在賀家。


 


但有一天,她的行李卻被安安扔到門外,人也被趕了出去。


 


聽說安安也不去讀國外的學校了,而是放了話要復讀重新考大學,還說如果賀易知敢再婚,她就自S……


 


對這些八卦,我不予置評,也不在乎。


 


我唯一慶幸的,就是結婚二十年一直保留著工作,沒讓自己與社會脫節。


 


現在回到自己家的公司,每天開會、報告、做項目,我越發有女強人的氣勢了。


 


……


 


今天答應陪父母一起吃晚飯,但因為開會,還是推遲了下班兩個小時。


 


會議結束後我驅車回家,到家已經快九點了。


 


秋風較涼,天上還下起了霧蒙蒙的雨。


 


回到家,我卻意外地發現,賀易知竟然也在。


 


母親無奈地朝我笑了笑,小聲解釋,賀易知突然拜訪,說想見我談一談,她便沒有趕人離開。


 


母親說:「蔓蔓,你們也都中年了,夫妻還是原配的好,能原諒就原諒吧。」


 


我壓制住心頭的怒火,淡淡地道:「爸,媽,改天我再陪你們吃飯。」


 


說完我就走。


 


賀易知追了出來。


 


「薛蔓,我想跟你談一談。」


 


我回頭看向他。


 


他雖然已經中年,但保養得當,加上矜貴的氣質,整個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而已。


 


這樣優秀出色的男人,多少女人趨之若鹜啊。


 


我無奈道:「你要談什麼?財產分割有異議嗎?」


 


賀易知苦笑了一聲:「沒有異議,其實……我隻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?」


 


「我過得很好。」我鄭重告訴他。


 


擺脫婚姻和家庭的束縛後,我如生出翅膀,自由翱翔於天際,過得不能再好了。


 


賀易知卻緩緩地說:「我和安安,都很想你。」


 


我毫不留情戳破他的謊言:「你們想的,不過是一個有求必應的保姆,無底線容忍一切的奴隸。」


 


「不是你以為的那樣……」


 


「怎麼不是?賀易知,同樣開公司,隻因為賀家的規模更大,你就比我更高貴嗎?離婚之前,我除了工作,還要準時回到家伺候你和女兒,稍有不滿,你們就甩臉子發脾氣,哪怕是個保姆,你們也該給予最基本的尊重吧?更何況是你的合法妻子,是女兒的親生母親!」


 


「現在陶儀已經搬到賀家了,你們不該歡呼慶祝嗎?如果她不願意伺候你們,憑她的身家,也足夠找兩個保姆貼身服侍了,恭喜啊。」


 


我略帶諷刺地說完,就進了電梯,按了 F1 樓。


 


賀易知跟進來,像是隱忍,又有些無奈。


 


狹小的電梯空間,我無處可去,就轉頭看著牆壁。


 


他的聲音無法避免地傳過來:「我這幾天一直在公司忙,沒有回去,所以不知道陶儀搬過來的事,在安安的安排下,她已經搬出去了,無論如何,她不可能取代你。」


 


「我對她早就沒有男女之情了,我隻是覺得虧欠她太多,如果不是我,她當年也不會遠赴他鄉進入娛樂圈,所以這些年我在盡可能地彌補她。」


 


我反問他:「你想彌補她是你的事,可你憑什麼拿我的婚姻、我的幸福去彌補?我們結婚這二十年,你陪她多還是陪我多?她受一點委屈,你心疼得要S,出動一切關系去替她出頭,而對我呢?」


 


「賀易知,你就是個得隴望蜀的大渣男,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,貪婪!無恥!二十年前,是我眼瞎,但以後,我不想再見到你。」


 


他一直都沒搞明白,到底誰才是他的妻子。


 


不過還好,以後我不是了。


 


我吐出一口濁氣,一字一頓告訴他:「我受了二十年,受夠了!以後,請別來煩我。」


 


說完,電梯也正好到了 F1 層,我正要出去,他伸出手臂攔住了我。


 


男人眼底閃著破碎的光,無助,倉皇。


 


「該走的是我,薛蔓,你回去吧,以後……我不會來煩你了。」


 


他說完,走出了電梯。


 


我隻漠然目送他的背影,然後重新按了我家的樓層。


 


我去而復返,父母也不敢再提剛才的事,我們一家人,仿佛什麼都沒發生,開始晚餐。


 


父親無意瞥向窗外:「喲,雨下大了。」


 


我順著瞧了一眼,結果在樓下的花園裡,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
 


賀易知站在那裡,也不打傘,就靜靜地杵著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
 


就算淋S,又與我何幹?


 


我收回視線,夾了兩塊排骨,分別放到父母碗中。


 


8


 


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。


 


可一個月後,我正在公司忙碌,突然又接到了賀易知的電話。


 


他開門見山:「安安不見了。」


 


我隻是淡淡回答:「那就報警。」


 


賀易知頓了頓,語氣沾染了一絲怒氣:「她是你女兒,你一點也不擔心嗎?」


 


「她已經滿十八歲了,做任何決定都由自己負責。」


 


說完,我掛斷了電話。


 


卻突然聽到「啪嗒」一聲,我扭頭才發現,安安竟然就站在我辦公室的門口,手裡的飯盒掉到了地上。


 


她身後的助理抱歉地衝我打招呼:「薛總,賀小姐非要往裡衝,我沒能攔住她。」


 


我揮揮手,讓助理先出去,放安安進來,關上了門。


 


她的飯盒撒了,流了一地的湯湯水水,她撿起隻剩一半的飯盒,抬頭怯生生地看著我。


 


「你……一點都不關心我嗎?」


 


我挑眉:「我已經建議你爸爸去報警了。」


 


安安眼淚大顆大顆地滾出來,顫抖著嘴唇說:「可你根本不在乎!」


 


她哭著打開飯盒:「我還給你做了飯……」


 


我冷冷地看著飯盒,語氣淡然:「掉到地上的東西多髒,怎麼吃?」


 


她一下子愣住了。


 


應該是想起來了。


 


她讀高中的時候,有段時間非要我每天中午給她送飯。


 


我以為是母女關系升溫的好機會,就每天早上做好飯帶去公司,中午熱好再親自送到她學校。


 


但有一天下暴雨,我就打電話問安安,能不能今天吃食堂?


 


安安卻大發雷霆,指責我想要餓S她。


 


我隻好冒著大雨開車送飯過去。


 


可是在路上車子打滑追了尾,我也被撞成了腦震蕩。


 


處理完事故,我頭暈目眩,路上還跌倒了好幾次,冒著雨把飯盒送到時,自己全身湿透了。


 


但安安看見我,沒有一句關心的話,張口就是指責:「你遲到了這麼久,想餓S我嗎?還有飯盒這麼髒,還怎麼吃啊?」


 


她的話,像利刃狠狠插進了我心裡。


 


我沒說話,放下飯盒就離開。


 


等我重新買了一盒飯,去而復返,就聽到她在打電話。


 


她聲音嬌俏,帶著撒嬌和討好:「……好啦,爸爸,你可以放心跟陶阿姨約會啦。」


 


……


 


從回憶中抽離,我看向安安:「請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,我工作很忙,也不想跟你們父女再有任何聯系,懂嗎?」


 


安安哭著搖頭:「不是那樣的,那時候我不懂,我以為是你拆散了爸爸跟陶阿姨……我不想你被人說是第三者,我不是故意想為難你的……」


 


事到如今,任何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。


 


我拿起內部電話:「來人,請賀小姐離開。」


 


助理進來,禮貌且疏離地帶走了安安。


 


不過很快,我透過落地窗玻璃就看到安安站在公司樓下,頂著炎炎烈日不肯離開。


 


他們父女倆……還真是像。


 


我給賀易知打了個電話。


 


沒多久,賀易知趕了過來,要帶走安安。


 


安安又咬人又掙扎不肯走,但最後還是被強硬帶走了。


 


9


 


後來安安真的去復讀了,她放棄了去國外讀書的機會,決意要考本地的大學。


 


她給我發消息,我沒有回復。


 


無論她做什麼決定,都與我無關。


 


我公司的項目已經正式立項,發布會這天,邀請了許多明星來參加。


 


陶儀也在此列。


 


她一出現,記者們的鏡頭全都掃了過去。


 


有人眼見地看到她無名指上的大鑽戒,有記者們:「陶小姐好事將近了嗎?」


 


陶儀攏了攏頭發,笑得嬌俏:「是的,已經求婚了。」


 


知道內情人下意識地看向我,卻見我一襲中性西裝,面容冷淡,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臺上。


 


其實過去二十年,有很多次都是陶儀單方面在作妖。


 


我不是傻子,當然看得出她挑撥的意味。


 


但沒有男方的縱容,她一個人也不可能演這麼久。


 


她想演,就繼續演,現在的我,懶得再多看一眼。


 


通道突然又有雜亂聲傳來,緊跟著記者們又湧過去,簇擁著一個人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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