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
  因他看見林止正拿著一塊玉佩往腰帶上系。


  隻一眼,祝隱洲便認出來,那是沈晗霜曾送給他的玉佩。


  他從未佩戴過,如今已被賣到了別人手裡。


  祝隱洲心裡堵著某種難言的情緒,陌生的,艱澀的。


  這份未知讓他有些不安。


  他驚覺自己想錯了。


  沈晗霜賣了他們互送給彼此的禮物,他其實並非毫不在意。


  林遠暉那些藏了許多年卻仍未消失的心思,他也無法從容待之。


第13章 拖延逃避


  林止仍說著陳蘭霜在禁軍捉拿叛黨餘孽時受傷一事,祝隱洲卻沒心思順著他的話思考什麼。


 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隻看得見那枚質地溫潤的玉佩。


  過了片刻,不知想到了什麼,祝隱洲收回視線,不再看已經被林止掛在腰間的玉佩。


  “此事你決定即可。”祝隱洲同林止說道。


  隨即沉默著側身經過他,負手往禁軍營裡走去。


  那是沈晗霜已經做主賣出去的東西,無論林止是如何得來的,都與自己無關,祝隱洲不會插手。


  見祝隱洲應是有別的事要忙,林止便也準備獨自去城中的一處客棧。


  雖說陳蘭霜是自己決定去住客棧的,但她再不受重視也是陳相的女兒。


  陳蘭霜因為禁軍營捉拿叛軍一事受了傷,祝隱洲不去看望便罷了,若當時領兵的林止也不去,恐怕陳相會拿住話柄針對禁軍營。


  二人背向而行。


  但須臾之後,祝隱洲倏地頓住腳步。


  他回過身,重新朝林止走去。


  那是沈晗霜曾送給他的東西。


  自然與他有關。


  也隻該與他有關。


  林止被祝隱洲攔下,聽他言簡意赅地說明了目的,不由得有些詫異,便一面摘下玉佩一面問道:“怎麼忽然想要這枚玉佩?”


  “你不是從不用這些東西嗎?”


  即便沒有公務在身,禁軍營裡也時常需要操練武藝,不方便佩戴多餘的物件。


  且若將玉佩、香囊之類的物件遺落在外,還會平添麻煩,祝隱洲一直都不用這些。


  在此事上,林止也同他一樣。每回母親給他買來這些東西後,林止隻偶爾佩戴,長輩看過覺得滿意了,林止便會將它們收起來。


  林止本是一時好奇,隨口一問。以祝隱洲的性子,他也沒想過祝隱洲會同自己多說什麼。


  但讓林止意外的是,祝隱洲竟冷不丁地出聲問他:“舍不得?”


  林止:?


  祝隱洲這話是字面意思嗎?


  還是有什麼他沒聽懂的深意?


  林止已經解下玉佩遞給了祝隱洲,直率道:“隻是一塊玉佩而已,有什麼好舍不得的?既然你喜歡,拿去便是了。”


  祝隱洲性子清冷,林止雖不敢說自己和他是可以彼此交心的異性兄弟,但他們相識多年,都不會計較這些身外俗物。


  祝隱洲接過玉佩後垂眸望了一眼,隨即將其握入掌心,淡聲道:“我會讓人將銀票送去林府。”


  林止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,“你難得開一次口,我還能找你要錢?”


  這塊玉佩自然是好東西,折算成銀錢也不是一筆小數目,但放在林家隻是個戴著玩兒的小物件而已,對出身皇室的祝隱洲來說就更算不上什麼了。


  兩人都沒再多言,各自去忙自己的事。


  林止剛走了幾步,忽然想起,母親前幾日將這枚玉佩給他時曾說過,這玉佩是太子妃那日從王府送出去賣的東西之一。因質地上乘,面上雕刻的紋樣也很精妙,本有不少人都想買過去。


  祝隱洲這是怎麼了?


  從他府上賣出的東西,他竟會再要回去?


  以前也沒見他如此在意這些外物。


  但祝隱洲要回玉佩後並未佩戴。


  他將它收進懷裡後便開始比對著長安城的輿圖重新安排禁軍的布防。


  數個時辰過去,祝隱洲都似是心無旁騖地處理著正事。


  但放在他心口的那枚玉佩卻時時提醒著他某些事情的存在。


  又一次不自覺地出神後,祝隱洲終是將手中的狼毫筆擱在一旁,喚了守在暗處的近衛收雨出來。


  “將太子妃之前賣出去的東西買回來。”他吩咐道。


  收雨立即應下,轉而著手去辦。


  收雨和斷雲同為太子近衛,兩人一靜一動,一暗一明,唯一的共同點便是一切以護衛太子安危為先。


  以往太子從未命他們去做過旁的事情。但自那日太子讓斷雲暗中護送太子妃回洛陽,兩人便都意識到,今後,他們的任務應會越來越多地與太子妃有關。


  果然,眼下收雨便接到了自己的新任務。


  他沒有多問,卻明白,太子的意思是,太子妃命人從府裡賣出去的每一樣物件,都要尋回來,不能有任何缺漏。


  翌日。


  宮中,福寧殿內。


  皇帝今日原本打算繼續處理先帝病重時積壓下來的奏折,但皇後派了人去請,言是有要事相商,他便來了皇後寢宮一趟。


  可聽皇後說完事,皇帝卻有些遲疑:“晗霜當真要同隱洲和離?”


  皇後輕蹙著眉梢,點了點頭,繼續道:“晗霜此行回洛陽,也並不隻是因為她父母的忌辰將近。”


  “離京前,晗霜將她的嫁妝也帶回了沈府。”


  聞言,皇帝的神色有些凝重。


  他知道沈晗霜並非衝動莽撞的性子,既然決定和離,還將嫁妝都帶走了,便是打定主意要同祝隱洲劃清界限。


  “你沒將她攔下?”皇帝下意識問道。


  皇後頓了頓,溫聲解釋:“她離府之前來見過臣妾,但當時見她去意已決,臣妾便沒有貿然幹涉,以免她對王府生出抵觸心來。”


  “而且,晗霜說,隱洲曾在大婚那晚給過她一張和離書,她也在上面籤了字落了印,和離書已經成了。”


  皇帝沉聲道:“他竟在大婚那日給新婦和離書?”


  皇後得知此事時也有些無奈。


  “長安城中近來事多,晗霜回洛陽待一陣子也好。臣妾想著,待隱洲忙完手頭的事務,最好親自去一趟洛陽,看事情是否還有挽回的餘地。”


  “到底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,我們不知內情,若旁加影響,反而容易適得其反。”


  皇帝略一思索,也覺得事情的關鍵應在祝隱洲身上。即使皇後出面將沈晗霜留下,恐怕也於事無補。


  “有勞你為隱洲操心了。”皇帝道。


  “都是臣妾應該做的。”


  皇後的聲音溫和,不疾不徐地說:“平心而論,臣妾做不到如疼愛祝尋一樣疼愛太子,也代替不了他的生母,但臣妾會盡心。”


  皇帝溫聲道: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”


  人心都有偏向。


  他並非不愛自己的次子祝尋,但到底虧欠祝隱洲更多。祝隱洲和他的生母對皇帝的意義也尤為特殊。


  若皇後說對兩個兒子一視同仁,毫無偏私,皇帝反而不會信。


  這十幾年來,有她在,平南王府裡過著安寧的日子,兩個孩子也都大了。是以皇帝以往從未納妾,今後也不會選秀納妃。


  “朕追封端靜皇後一事……”皇帝欲言又止。


  “臣妾都明白。”皇後善解人意道。


  見狀,皇帝準備好的說辭便都沒了用處。


  兩人又說了幾句平常的話,皇帝便起身離開。


  皇後將他送到門外,轉而回到殿內,繼續翻閱剛才那本讀到一半的書冊。


  兩人成婚十幾載,雖稱不上濃情蜜意,卻也舉案齊眉,相敬如賓。


  至親至疏夫妻,不外如是。


  *


  走在御道上時,皇帝一直在回想兒媳要同兒子和離一事。


  他之前說要將太子妃的冊立禮暫緩,祝隱洲還曾因此循禮親自去過一趟沈府。


  無論如何,祝隱洲都該知道沈晗霜的決定和態度了。


  可他竟隻字不提,由著禮部和內務府籌備太子妃的冊立禮。


  倒像是在刻意隱瞞和拖延著什麼。


  以往無論遇到什麼情況,祝隱洲都能應對自如,從未有過逃避的時候。


  如今妻子都要同他和離了,他反倒埋頭做起了自欺欺人的事。


  思及此,皇帝不由得嘆了一口氣,吩咐身邊的內侍:“去看看太子在忙些什麼,讓他進宮一趟。”


 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,祝隱洲卻穩如泰山地待在長安,那日甚至還親自送晗霜出了城。


  可若要說他毫不在意,他偏偏又瞞下了沈晗霜要同他和離一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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