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8

【胡鬧！】

【你簡直是去自殺，這種天氣讓你出門，你爸也是老糊塗了！】

【怎麼不讓你哥哥們那些男人去照顧爺奶？】

可能是大家譴責太多，我爸媽頂不住了，趕緊解釋了兩句：

【倩男這孩子孝順啊，知道我身體不好，主動提出要去照顧爺奶，再說她去的時候離臺風還有七個小時，誰知道臺風提前了呢？】

【是啊，我打電話讓她趕緊回來，她也不回來，人家好好躲在哪裡避難呢。現在家裡這可比她那兒受災嚴重多了。】

親戚們不好再評價，隻好安慰了幾句：

【倩男安全就好，太嚇人了。】

【嬸嬸，你們別擔心了，你家除了頂樓和一樓，起碼二樓三樓還是安全的，好好待著別亂跑。】

家裡沒打牌的嫂子們也開始幫腔我爸媽：

【大家不知道，小妹剛才一直不接電話，也不回信息，我們都擔心死了。】

【爸媽也是擔心老人，小妹又堅持要去照顧爺奶，咱家老人小孩多，男人們要留在家裡撐著。】

呵呵，我看男人們是想留在家裡打牌吧？

就這麼糊塗地死了也太便宜他們了，為了來回吊他們胃口，我又編輯了條信息：

【家人們放心，我已經找到一條路可以避開臺風，很快就能回到家送物資了。】

這條回復一發出，群裡靜默了好久。

估計是我不僅沒死，反而找到了「生路」，讓他們不滿意了。

二嫂訕訕發了句：【沒事就好。】

9

隔著屏幕，我都能感覺到她的失落。

我笑得肚子都痛了。

這次消停了好一會兒，手機才有動靜。

依然是我媽連綿不斷的語音，一次比一次更急切，但她不敢再發群裡，隻是私信轟炸我。

不過，現在她的恐慌終於不是演的了，幾乎是連哭帶喊：

【男男！吃的先不用了，你趕緊回來接我們啊！一樓全淹沒了，屋頂也快被吹飛了！家裡到處漏水漏風，快沒地方待了！】

【男男，怎麼辦？！你四哥手臂被掉下來的風扇砸斷了！得趕緊送醫院！可我們都不敢出去，你來接他去醫院吧，總不能看著你四哥殘廢啊？】

我腹誹，這有什麼不能的？

當初他看著我被臺風卷走，不也屁都沒放一個？

我沒理她。

連我房間的窗戶都一直震個不停，不用看實況也可想而知，他們那邊的情況多糟糕。

【劉倩男！你到底來接人沒有？真是白養你了個白眼狼！臺風天你自顧自己一個人是吧？你就幹看著全家人去死嗎？】

我爸終於忍不住加入了戰局。

失望了？

那我要讓你們更絕望。

我隨便發了個家附近的定位回復道：【來了，來了，我就快到了。】

我媽秒回：【好好，男男，快到了就好，頂樓屋頂已經飛了！家裡也飛進來好多樹枝，耀宗都被砸傷了，你趕緊回來一起把他們送醫院去！】

我淡定地吃了個獼猴桃。

此時我聽到她語音裡旁邊耀宗的哇哇大哭聲。

更狼狽的是，她剛說完那句話，又響起了大嫂突兀又清晰的叫聲：「媽！陽臺也掉了！」

我媽的語音戛然而止。

10

我看了眼時間，上一世房子徹底坍塌的時間快到了。

估計此時房子的地基和承重快到極限，牆體也差不多開裂傾斜。

不知道那五子登科的四子和他們的太子妃孩子們，現在是不是還在想著我那一百萬買命錢？

我以為他們應該不會再有機會騷擾我的時候，我媽居然慌亂中給我打來視頻。

她手機還真堅挺，信號這麼不穩定也能接通。

這次，我毫不猶豫點了接通。

也是時候讓他們好好看看我現在的情形了，不然死了還稀裡糊塗呢。

「劉倩男，你不是說要到了嗎？怎麼還不來？！

「你三嫂的肚子也開始痛了啊！還有，咱家房子都在搖晃啊，你看見了嗎？咱家房子會不會垮啊？我們會不會死啊？」

我媽隻顧咆哮著一頓輸出，眼淚鼻涕橫飛，還沒顧得上看我這邊。

信號不穩，等她旁邊的二嫂三嫂逐漸看清我這裡的情形，一下氣得跳了起來：

「劉倩男！你根本就沒有回來接我們對不對？！媽，你看她待在好好的房間裡，裝修還那麼豪華！沒有一點臺風的樣子！」

我否認：「哪有那麼安全？你看我這豪華套房的玻璃也在震呢，哦，對了，我這也停電了，你沒發現黑了嗎？」

這酒店我選得還是很滿意的，總體還是很有安全感。

「對了，還有來財也在呢！來財，跟大家打個招呼！」我抱起來財看向鏡頭。

「劉倩男！都什麼時候了，你還笑得出來？！你對一隻死狗都那麼好，為什麼不回來救我們？！你還是不是人？」

我爸破防了，直接喊破了音。

「我不對來財好對誰好呢？你們自己清楚，在這個家有誰比來財對我更真心？

「你們臺風天把我趕出家門的時候，怎麼不想想自己是不是人？！」我冷冷質問。

不過這種語言攻擊對臉皮厚的人來說沒用，幾個嫂子氣到抓狂。

我爸放了狠話：「劉倩男，我不管你之前怎麼騙我們，現在立刻來家裡接我們走，否則我這輩子都沒你這個女兒！」

「嗯，正好，劉家的女兒我也當夠了。誰愛當誰去接你們吧，你那麼多兒子，隨便找一個都能撐起一片天。」

對面鏡頭搖晃得更猛了。

手機裡我媽驚恐的臉湊了上來，對著我吶喊：

「那我們怎麼辦？你就這樣幹看著我們都死了嗎？劉倩男！你好狠的心！連親媽都不救，你要下地獄的！」

我笑了：「不是爸說的嗎，『生死有命，福禍在天』。

「再說，您不是常念叨『草灰糊不了牆，女兒養不了娘』嗎？

「我一個女兒家家的，我能有什麼辦法呢？」

11

後來再也沒人騷擾我。

因為視頻中斷時，我聽到巨大的震動聲，伴著人痛苦的喊叫。

我家的房子，恐怕已經塌了。

我開了飛行模式，在臺風離開前，不想再處理他們的後事。

我抱著來財，望著窗外的狂風暴雨出了神。

過了整整一天一夜，超強臺風破壞力最強的一波才算結束。

但臺風帶來的洪水內涝、坍塌垮倒事故無數，一時根本無法出門。

無數多年的大樹被連根拔起，無數房屋、公共設施也被摧毀，斷水斷電了三天。

不少人的生計被破壞，很多人意外失去了親人，也有人原本溫馨的家一夜變成了毛坯房……

大自然面前，人類的渺小無處躲藏。

我感慨自己幸運得以重生，還在之前中了彩票，已是萬分知足。

準備等需要的時候，盡力多幫一些困難的人。

等確認外面安全後，已是三天後。

我走出酒店，想回學校宿舍拿一些衣服。

等警察通知後，我再回家處理後事。

但剛出門就接到醫院的電話。

醫院通知我，我的親人正在市醫院搶救，讓我趕緊過去。

我本來不信，但還是鬼使神差開車去了趟醫院。

我需要盡快確認結果。

剛到搶救室門口，就聽見走廊裡我媽和大嫂響亮的哭號聲。

我心裡一沉，難道家裡房子沒塌？

在遠處待了好一會兒，我才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去。

的確是我媽和大嫂，旁邊呆呆坐著個男孩，好像是耀祖。

她們看起來狼狽至極，頭發凌亂，衣服破爛，一眼看上去就渾身帶著傷。

我媽冷不丁看見我，死盯著我一分鍾，然後條件反射就衝了過來，二話不說就舉起手準備扇我。

可惜她忽略了自己右手還打著支架。

這一舉手，讓她的手臂受傷加深，殺豬般的嚎叫聲響起。

大嫂也看見了我，幾步蹿了過來對我啐了一口：

「劉倩男，你不是人？！你還有臉來看我們？！你良心被狗吃了？！」

我媽像找到情緒發泄口，對著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，癱坐在地上就開號了：

「我命苦啊，我二十五年養大個白眼狼啊，臺風來了，她拋棄全家，就知道開著車自己往那豪華大酒店躲呀，一點兒不顧家裡老少的死活！

「害得我好慘啊，我四個兒子死了三個啊，剩下一個小兒子手還斷了！

「我好好的一個兒媳婦和一個大胖孫子也沒了，還有個懷龍胎五個月的兒媳婦也流產啦！

「哦，對了，她奶奶也被洪水衝走了。連我那老伴兒，雙腿也被牆砸到高位截癱啊！

「我是真後悔啊，怎麼生養了個災星，冤孽啊！天道不公，不公啊！怎麼死的不是你啊！」

路過的人都被她震撼得停住了腳步。

本以為第一句話就已經夠慘了，誰知道還有後面那麼多句……而且，一句一條人命。

這麼慘的一家人，放眼整個受災區域可能也都不多見。

大家都很同情地看著她，好幾個大媽還上去攙扶她。

但路人看向我的眼神基本全是鄙夷，甚至是嫌惡。

12

她這樣一說，我差不多清楚了。

看來我爸媽、大嫂、三嫂、四哥還有耀祖都活下來了，但每個人傷殘嚴重。

我面無表情看著她，哭訴我的一條條罪狀。

醫生雖然很想提醒她，不要在搶救室門口大叫，但見她確實也很慘，隻好委婉勸解。

此時此刻，我好像成了全世界最壞的惡魔，殺了全家的那種。

我也沒客氣，高聲質問道：「我請問大家，臺風聽我話嗎？我家裡房子塌了把親人砸死了，是我讓臺風吹垮的房子嗎？我媽口口聲聲去世的那些親人，是因為我死的嗎？

「臺風來之前，你們不是集體商量好，打算趕我出家門的嗎？你們不是說怕臺風天家裡吃的喝的不夠，不想多養我一個外人嗎？

「我不過是不想你們為難，才主動離開的。

「我離開之後，也隻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保命，我又有什麼錯呢？」

周圍人聽我這麼說，對她剛才的控訴隱隱打了個問號。

的確，看我一個弱女子，怎麼也像有那麼大的破壞力，可以禍害那麼多條人命。

大嫂憤憤不平指著我：「所以你承認一直都在騙我們？其實你從頭到尾都在很安全的地方對吧？還忽悠我們要開車回來接我們！要不是你騙我們，我們早就……」

我無語反駁：「早就逃出去了？你們明明知道這麼大的臺風根本不可能行車，還一次次讓我回去送吃的，送充電寶，接人去醫院，你們又安的什麼心呢？再說了，大嫂，你敢說你們沒有想讓我死的想法嗎？」

她被問住了，嘟囔著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
周遭已經嘀嘀咕咕開了。

自然災害帶來的損失，怎麼能怪到某一個人頭上呢？臺風天誰又不想活命？

讓一個女孩拯救整個家族，也太難了，根本不現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