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

  郎才女貌,青春正好。


  賀雲舒看得眼紅,又不好走過去,直到那桌上另一個少年注意到她,看過來。


  她急匆匆地轉身,敲著櫃臺催老板,拿到外賣的湯水後,屁滾尿流地走了。


  後來,她照例周末路過車場,每隔上半年總能瞧見方洲幾回。


  有時候一個人,有時候帶著趙立夏。


  她對莊勤說,“你那個理論沒對,人家方洲好幾年都沒換女朋友。”


  莊勤冷哼一聲,“你等著看,不過是時間沒到。”


  賀雲舒沒等得下去,因為她逐漸長大,從一個任性的小姑娘變得稍微懂事些了,也開始欣賞別的男生的好處來。那些年輕熱情的,渾身上下帶著青春期的男生,哪一個不比幻影一樣的方洲好呢?


  然愛情的滋味酸酸甜甜的,都不如惦記方洲的那點心思強烈——畢竟,方洲是從精神上給她開葷的男人。


  二十三歲的那年,母親問她要不要和方洲相親。


  她那天晚上沒睡得著,半夜笑醒後給莊勤打電話,“莊勤,你以前說的那個理論真棒,居然應驗了。”


  莊勤剛入職律所,正在苦逼地實習加班,從來睡不夠,被打擾了睡眠後憤怒地罵,“你神經病啊!說的什麼鬼話?”


  “方洲啊,那個方洲。”


  莊勤想了很久,才從記憶的深淵裡將人扒拉出來。她道,“屁啊,人家——”


  “我要和他相親,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把他搞到手。”


  賀雲舒開心,被罵也開心,掛了電話就抱著鋪蓋卷滾來滾去。


  可總還是忍不住地想,趙立夏呢?她去了哪兒?


  方涵倒是很健談,總往方家跑,每次必拉著賀雲舒出去逛街購物。


  女人聊天,無非各種珠寶衣服和美妝,再多一點便是感情。


  她沒什麼邊界,自己的事情向賀雲舒抖得一幹二淨,說到傷心處還抱著她哭。哭完了,她問,“雲舒,你不會笑小姑吧?這麼大年輕的人了——”


  賀雲舒不笑,反而羨慕。


  隻有方涵這樣一向被寵愛著,不缺錢也不缺愛的人,才會開心了就笑,痛了就哭。


  她小心地問,“聽說,方洲有個前女友,叫趙立夏?”


  方涵見她那樣,就嘲笑,“問就問唄,心虛什麼呢?是有那麼個人,不過早分了,都很多年了吧?”


  “擔心個什麼勁呢?咱們老大正經人,說分手就是正經分手,再不提的。”


  花心有花心的可怕,專情有專情的可怕。


  剛結婚的賀雲舒怕,現在的賀雲舒卻不怕了。


  她隻平淡地想,應該就是趙立夏了吧。也隻有那樣的存在,才會讓方洲思慮再三,遲遲不肯說。


  不是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私情,隻怕為了給她帶去麻煩。


  所以,他從來都會用心,端看對象而已。


  賀雲舒搞到了真東西,整個人神清氣爽。


  因是年底,魏宇來增派任務,要求辦公室人辛苦辛苦,加個班將事情做完。


  她欣然應允,打了個電話回家,交待行蹤。


  小熙和小琛在電話裡甜甜地叫她快點回家,給她留了好吃的。


  她對著電話親了一口,“媽媽愛你們。”


  加班完畢,已經快晚八點。


  賀雲舒縮在大衣服裡面,往停車場走。走得沒兩分鍾,那處傳來兩聲喇叭,又有車燈照亮。


  她眼睛被刺得不舒服,略擋了擋,卻見方洲得車開過來。


  車窗降下來,方洲滿面寒霜。


  她皺眉,“你怎麼來了?”


  方洲沒回答,俯身推開車門,“上車。”


  賀雲舒指指自己的車,“我車怎麼辦?”


  “明早送你來,一樣的。”他表情沒松動,眼睛裡的火被凍出冰的形狀,帶著絲絲涼氣。


  賀雲舒不挨凍,冷得很,就沒同他僵持,上車了。


  人一上車,他立刻將她拉過去,握著手搓,“很冷嗎?”


  她吃一驚,很不習慣他的主動和溫情,道,“你幹什麼?”


  方洲沒回答,衝前面的老秦,“回家吧。”


  車啟動,緩緩駛出停車場,夜幕下衝進了街燈之中。


  賀雲舒將手扯出來,握住包,很謹慎地看著他。


  他道,“今天下午和人聊了蠻久,完了就過來接你。”


  “怎麼不先打個電話?”


  “不想打。”他有點懶洋洋地靠在座椅背上,頭微側,雙眼如豹,“你今天很忙?”


  她點頭,“每年年底都要忙一陣。”


  “我也是。”方洲道,“後天集團開大會,要宣布蠻多事。職務調整影響大,下面人意見也多,各有各的不滿意。老實的就等著宣布,機靈點的就到處打探消息。還有遞話去爸那邊的,煩得他不行。”


  賀雲舒耳朵立得老高,聽見他主動提及年底調職的事,問,“我也好奇,怎麼年年人事大變動?”


  “做得好的嘉獎升職,做不好的平調反思,一個位置上太久的也要動動,謹防鐵板一塊。”


  天天跟人使心眼子呢。


  她不緊不慢地‘嗯’了一聲,“總經辦呢?會動嗎?”


  方洲緊盯著她,“一般情況下,不會。”


  不會?難道趙舍多疑,驚弓之鳥?


  賀雲舒心裡有打算,被他看得後背汗毛直立,然計劃好的事不能臨陣反悔,便道,“我看上你那邊一個人,能給我用用嗎?”


  “誰?做什麼用?”


  “媽老說我這個工白忙活,沒什麼錢。我這段時間認真想了一下,也確實。可馬上辭職也沒著落,青黃不接的。我看趙舍很能幹,不如把她借給我用半年。這半年裡,叫她按照我的意思做點什麼項目,等做起來了,我再辭職。”她也看著他,“你覺得怎麼樣?”


  車裡的光不太亮,照得方洲臉上光暗分明,特別是眼中,一點幽光浮現。


  “趙舍嗎?”他意味深長,“她隻是個秘書,按規矩辦事還行,幫人創業立足卻淺了點。不如,把簡東給你吧?”


  賀雲舒既說出口便不會改,堅持道,“趙舍溫柔和順,大方得體,媽也很喜歡她。至於簡東,實在不方便。”


  “怎麼不方便了?”


  她就衝他笑,不方便出入方家,更不方便和他培養奸、情啊。


  一個好的賢妻良母,在讓位之前,總會找個合格的備品,力求不影響對方的家庭生活。


  這一點,賀雲舒自信自己做得很好。


第三十三章 無路可走


  方洲面上風輕雲淡, 實則烏雲罩頂。


  他沒同意將趙舍借出去, 隻說留在公司有它用。


  賀雲舒則笑道,“我也很需要她幫忙。”


  那個笑很平和, 嘴角的笑渦淺淺的一點。以前方洲最愛看她那笑渦, 一見便心平氣和,如灌蜜糖一般;現在, 那裡裝的卻不是糖,是毒。


  方洲不知道自己妻子居然是個那麼了不起的人,無聲無息地將趙舍忽悠得團團轉。


  “我會給你更好更能幹的人。”他說。


  賀雲舒收了笑, 偏頭看著窗外的路燈, 道, “不會再有比她更合適的了。”


  方洲沒回應, 隻沉著眼睛看她, 腦中反復出現一個問題——生病, 能讓一個人徹底改變性格嗎?


  是的, 賀雲舒生病了。


  方洲將手機拍好的那些藥盒子發給一個相熟的周醫生看,那邊回說是治療躁鬱症使用的, 看情況安慰劑已經使用過, 進入後期的藥物幹預。病程應該在半年以上, 或者還有更長的追述期。問他是誰在用藥, 最好不要胡亂吃,應該有醫生指導。


  他沒說是賀雲舒, 問道, “能治嗎?”


  “當然能。按時吃藥, 保持精神放松,培養興趣愛好,多運動,少操心——”


  “得了這個病,有什麼表現?”


  “情緒變化比較大,沒由來地發怒,不滿意,看什麼都不順眼,等等。”


  又問,“怎麼對病人呢?”


  “當然要耐心,溫柔,包容,還有順從。”


  “順從?”


  “一定程度上的順從,隨著她的意思去做,盡量減少她情緒變化的外因。”


  方洲自以為找到了賀雲舒性情突變的依據,又問,“什麼原因導致有這個病呢?”


  “原因就復雜了,需要病人親自來檢查才能判定。”


  “你就大概說說。”


  “一類是環境上的,怎麼都不舒心,憋久了就會憋出病。張愛玲《金鎖記》裡的老太太,非常典型的病症。還有一種是身體上的,激素出現問題,導致情緒變化;另外,遺傳等等都有可能。方洲,你問這麼詳細,得病了呀?你來,來我這邊,我給你詳詳細細檢查。”


  方洲掛斷電話。


  他站在家門口想了半日,她既是個病人,又隱瞞了病情,必是不願人知道的。如果擅自揭開,指不定更刺激她。如此,便由著她吧,或者發泄夠了,心情好了,病也就養好了。抱著這樣的心情,他忍耐她暴怒下的刻薄,更沒將她什麼三個月後離婚要分兒子的話當真,甚至配合莊勤做公證書,也是出於醫生所謂的‘包容和順從’建議。


  夫妻夫妻,福禍同擔。


  可當趙舍崩潰地看著他,當她哽咽著將事情的原委全抖落出來,他禁不住開始懷疑,哪個暴躁的病人能憋兩個月不算口紅的賬?哪個病人又能謀劃離婚好幾個月?更有哪個病人居然冷靜沉著地將趙舍耍得團團轉?


  他要不是多想了點,讓簡東去盯著趙舍的行動,抓著她中午出行的機會去看一眼,是不是就要無知無覺地被賀雲舒玩弄股掌間?


  方洲頭次信了那句話,夜路走多了總要撞鬼!


  “我隻想要趙舍。”


  車到家的時候,賀雲舒再對方洲強調了一次。


  方洲拉著她的手上樓,道,“再說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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