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

  “所以你思來想去,縱然很不滿意我無理取鬧,但還是會盡量維持這個婚姻,對不對?”


  賀雲舒兩眼清明,瑩光如珠,吐出口的話語也十分清晰。


  她越說,方洲反倒越能冷靜了。她看他逐漸恢復如常的面色,道,“夫妻一場,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該打開天窗說亮話。我既說到這個程度,你也講講你的想法吧。”


  方洲看著她,仿佛頭回認識一般。他端起茶杯喝一口,又覺得有點過於醇了些,需要煙草來提神。


  含了一根煙,沒點,隻幹吸了一口。


  賀雲舒不急,等著他。


  他道,“雲舒,不離對你比較好。”


  “對你也好,是雙贏,對不對?”她笑著問他。


  時至今日,她已經能夠比較坦然地說出‘雙贏’這個詞。


  方洲依然看著她,默認了。


  “那不重要。剛才那個賬,是按照你的算法,現在按我的算法來過一遍。”她道。


  方洲終於點燃了煙,微弱的火光灼燒著煙頭,也點亮了他的眼睛。也是頭一次,他看清楚了賀雲舒雙眼中的火苗。那火光啊,將她掛在臉上的全部溫柔燒得一點也不剩。


  “小熙和小琛是我生的,不管離婚與否,血緣不會斷,我始終是方家兩個兒子的媽媽,此其一;爸媽和你都是正派人,方駿也是很好的叔叔,你們不會因為離婚或者再婚而苛待他們。所以,我相信隻要盡量降低離婚的負面效應,他們依然能夠健康成長,此其二;我終於可以獨居,可以隨意所欲的生活,想做什麼就做什麼,不必配合別人,自己完全做主,此其三;莊勤會幫我打離婚官司,也許可以分到一筆錢,此其四。”


  他深吸一口,捏著煙頭在煙灰缸上點了點,問,“你盤算這個事,兩個月了?”


  賀雲舒沒回答,盤算了兩年,下定決心也遠超兩個月。


  “那你有沒有算過,如果婚姻繼續維持下去,你得到的會更多?”他又將煙含在口中,“媽已經準備好給你買單獨的房了。”


  市中心一套超大平層,錢不少。


  “我不貪心,不該要的不要。為小熙和小琛考慮,事不必做絕。”她垂頭道,“今天去看了鼎食開業,情況很好,我相信方駿能將它辦紅火。隻要鼎食生意好,你將它的股份分一半給我,也夠我吃很多年了。”


  方洲此時有點恨賀家人的識趣了,那種給不給隨你,要不要在我的態度,簡直無處著手。


  “雲舒,你為什麼要離婚?”他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,“你既能說出上面的話,代表你了解我至深,那就該知道我沒時間和精力去應付另外的女人。”


  扣一個出軌的帽子給他,簡直無稽之談。


  賀雲舒卻問,“你是不是想不通?”


  方洲爽快地點頭,不僅僅是想不通,可以說是冤枉。


  他長到這個年紀,結識的人形形色色。不拘男女,有方駿那樣的情種,也有夜夜新娘的□□;有三妻四妾的沙豬,更有將老婆供成牌位的渣男。他不是聖人,但有起碼的道德。方家的家庭氛圍偏商業,大多數事從錢上考慮,但也極看重人的品行。在道德底線之上,能用錢解決的事情盡量用錢解決,不磋磨人,以保障個人良心上的安穩。基於此,方家各樣保姆和工人齊備,最大程度將每個人從勞動上解放出來。賀雲舒做兒媳婦,除了看好兒子,看好老人,協調工人和家裡其它工作人員,別的一概無需操心。


  再論他本人,長相、教育和能力均在平均水平之上,不會隨波逐流出去亂玩,也不如圈內某些男人那般將婚姻當成兒戲。從某種程度而言,他是少有的好男人,在丈夫的角色上做得還不錯。


  他認為,他們隻要像過去的六年一樣,可以算得上是和諧夫妻。


  不,不僅僅是和諧,若是加上最近夫妻生活的改善,簡直可說是恩愛。


  所以,賀雲舒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?


  方洲思來想去,真是怎麼也想不通。


第二十五章 下個鉤子


  賀雲舒相當不滿意, 看著對面理直氣壯的男人,甚至有種深深的絕望。


  方洲懂這世上絕大多數道理,唯獨不願懂她。


  她收拾心情, 道,“結婚無外乎經濟生活和感情生活。咱們剛算了經濟賬,接下來一樣樣算。”


  既然已經不要退路,就不在乎什麼該說, 什麼不該說。


  “剛我說的多, 現在你說。你說說, 感情賬怎麼算?”


  方洲直覺自己踏一個又一個圈套, 賀雲舒的花招層出不窮, 無論如何算, 結果都隻是離婚。就像她說了要玩遊戲,根據遊戲表現考慮是否要離婚。結果他完全配合,她卻盲目地下了必須要離的結論。


  意義何在?


  他煩躁又忍耐道, “你的生日我都記得,紀念日沒忘記過禮物, 還要怎麼樣?”


  “手機備忘錄和鬧鍾很好使啊, 趙舍更是把每件事都幫你做得很妥帖。”賀雲舒反駁, “你隻負責出錢,哪裡見得到用心?”


  方洲再忍耐不住, 道, “雲舒, 你不能鑽了離婚的牛角尖, 就將我說得一無是處。我給錢,是因為我掙了這份錢。錢怎麼來的?是為了讓家裡人過得更好更輕松,辛苦工作換來的,怎麼不是用心?”


  “所以用心多少,以花錢論?”賀雲舒將聲音提高了半分,“如此說來,世界首富必然是心最大最多之人,無出其右者。”


  “就事論事,沒必要強詞奪理。”


  “那就來就事論事。”賀雲舒冷臉問,“我隻說一個,你對口紅印的主人,比對我用心。”


  方洲怔了一下,幾乎暴怒。


  “不認?姑且不論你們倆有沒有亂搞,也不去追究有沒有出軌,隻問你一個問題。我把口紅印翻給你看,又跟你鬧離婚一個月了,你有沒有擔心過我傷心?”


  賀雲舒盯著他看,自問自答道,“沒有!你隻嫌我麻煩,多事,貪心,不知足。那麼相對的,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女人是誰?因為你擔心她,怕給她帶去麻煩,對不對?”


  方洲必須要為自己辯解,“不是。我不說她是誰,確實是怕將她扯進來麻煩,但不是基於感情的角度。我們兩個人的婚姻出問題,不扯外人,這不是同一個事。”


  賀雲舒冷了臉,“所以,你從來沒考慮過我的感受,對吧?你確確實實有在考慮不要給別人帶去麻煩,卻沒分出哪怕一點心來想怎麼安撫妻子,讓我放心。因為確實沒必要,你他媽就沒把我當個有感情的人看。”


  “我要不操心你,何必陪你玩這個明顯是坑的遊戲?”


  “那是你t自己管不住下面。”她道,“你既說我了解你,那我就再說一說。你是操心我?你根本就是在重新定價。結婚的時候,我一文不名,外在條件確實配不上你,所以必須用賢妻良母來加成才能相當;可過了六年,我確確實實履行了賢妻良母的承諾,又生了兩個兒子,方家全部人都接受我,議價能力改變。你是個純粹的商人,自然曉得議價能力改變後,該適當的提價。所以,你陪我玩不是用心,隻是在補差價。”


  一個心髒被鋼筋水泥包裹的雄性動物,哪裡能體會到別人的用心?


  她起身道,“感情帳不算,那就現實點啊,算算床上生活。一個結婚六年都沒讓老婆爽過一次的男人,要來有什麼用?不僅沒用,還不自知,非等老婆來撩騷才動彈。方洲,你當真是個姓冷淡就算了。或者你對我這個人沒興趣,怎麼撩都硬不起來,那我也能想得通。可你偏偏就是一條狗,一撩就發晴的狗東西,你叫我怎麼想?你就是拿自己滿足我,折算成報酬而已。”


  “我結婚,一不圖錢,二不要權,就想點感情和床上事。可你錢上守得緊,感情也吝嗇,連搞老婆都不會。那我到底是結婚,是他媽進尼姑廟修行,還是把自己做商品賣??”


  賀雲舒一口氣罵完,全身發汗,臉也赤紅。


  可撕掉面具的感覺,實在太爽了。


  這一番話直戳了方洲的根本,將他的面皮活生生扯下來丟地上踩。普通男人聽了尚且要爆,何況方洲?


  他猛然起身,鐵青著臉看賀雲舒,太陽穴的血管幾乎爆起,兩眼瞪出些微紅血絲。


  賀雲舒足夠了解正常狀態的他,卻對他現在的模樣陌生。


  應該,不會被打吧?


  可縱然有點畏懼,到底是不肯認輸的。


  不想方洲看了她半晌,突然伸手將她頭圈過去,貼著她唇一字一頓道,“賀雲舒,你裝了六年的好樣子,怎麼就不一輩子裝下去呢?”


  賀雲舒掙扎著吼,奈何力氣不夠,硬被他親上了。


  唇太用力,舌也肆無忌憚,更不要臉的是牙齒,竟然咬著她唇不放,生生咬出了血,滿口甜腥。


  他嘗到血的味道,放開她,拇指抹去她唇邊的血痕。


  她一把打開他的手,胡亂抓了掛在門邊的包,顧不得什麼門卡和退房,直接跑走了。


  賀雲舒捂著唇,一口氣跑酒店大堂。


  待醒過神來,趕緊去衛生間處理傷口。


  鏡子裡的女人滿面通紅,雙眼充水,分明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。


  她罵了自己一聲,都什麼時候了,怎麼還能對著那種狗脾氣的男人發春呢?


  稍微有點可怕的是唇上的傷口,硬生生被咬出來一個綠豆大的口子,冒著血,連帶著傷口周圍的皮膚,開始發腫。


  沒臉見人。


  她詛咒了好幾分鍾,小心翼翼地用湿巾紙擦傷口。連續用了三張後,傷口終於不流血了,可還是一眼就能瞧出端倪來。


  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。


  賀雲舒摸出手機,翻到莊勤的電話撥過去。


  電話那頭傳來懶洋洋的聲音,“方太太,稀客啊。”


  “你是還沒起床呢?還是剛睡下?”她問。


  “坐床上思考人生。”莊勤道,“你呢?幹啥呢?說了好幾回照顧我生意,這是終於要開動了?”


  賀雲舒跟莊勤最好,姐妹情誼從初中一起看言情小說開始。後來大學不一樣,修讀的專業不同,工作方向更是南轅北轍,但不妨礙她們交流對男人的看法。特別是莊勤成為專攻離婚的律師後,經常跟她分享各路有錢人離婚的騷操作。她嫁給方洲的時候,莊勤的祝福語很簡單,“姐妹,希望你不會有照顧我生意的那一天。”


  “如果有呢?”


  “沒有打折。”


  因此,賀雲舒道,“對,要開動了。你下午沒事的話,出來喝茶,咱們聊聊怎麼搞。”


  莊勤詫異地叫了一聲,然後罵了一句,最後問,“雲舒,你男人怕不是膩了你那副裝模做樣的鬼樣子,要找新老婆了吧?”


  “滾!”賀雲舒掛了電話,發了個定位過去,又誘惑道,“首座的下午茶最好,你就不想吃嗎?”


  莊勤發了個流口水的表情來,自然是不能錯過的。


  賀雲舒得了準信,稍微松了口氣。


  離婚自然不容易,律師是自己人就更可靠些。許多對著陌生人無法說出去的話,也都能自如了。


  她走出衛生間,穿越大堂,往樓上的咖啡廳走。


  剛上臺階,就接了方洲的短信。


  他張牙舞爪地發來一句話,“我在家等你,你早點回來。”


  回個屁。


  她沒回短信,按了刪除鍵,在要不要拉黑他之間猶豫。


  “雲舒。”


  關浩的聲音。


  賀雲舒抬頭,果見關浩靠在三樓咖啡廳外面的欄杆邊。


  她收起手機,心裡稍微有點異樣,還是走了上去。


  “你怎麼在這兒?”


  “巧啊。”他道,“在鼎食吃完午飯,過這邊約人喝茶,正等著呢,就見你。實在太巧了。你也約朋友喝茶呢?”


  賀雲舒走上去,點頭道,“是。”


  關浩等她上來,並排著往裡面走。走了兩步後突然往她臉頰邊看了一下,笑著用手指點點自己的唇邊,問,“雲舒,這裡。”


  正是她被咬傷的位置。


  賀雲舒稍微有一秒鍾的不自在,立刻混過去道,“潰瘍了。”


  關浩做了一個‘哦’的表情,也沒說什麼,幫她推開咖啡廳的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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