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

“那今晚就不能睡了。”林以然說,“它半宿都不能幹。”


邱行又說:“睡覺別開窗戶。”


林以然乖乖地答“好”,說:“那我走了?”


邱行問她:“擠不擠?”


“還好,”林以然回答,“就是不太習慣。”


“那你在這睡。”邱行下巴朝床的方向側了側。


林以然馬上睜圓眼睛,搖頭。


“你自己睡,我看學生那間還有空床。”邱行說。


林以然笑著說:“那你不用睡了,他們很吵。”


“睡吧。”邱行說完拿上手機就要走了。


“哎,”林以然一急抓住他胳膊,說,“你別去。”


林以然身上有清爽的香氣,濕涼的頭發梢有幾绺蹭上邱行的胳膊,有點涼,也挺癢的。邱行回頭看她,林以然素淨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溫柔又驚豔。


邱行的心裏突然變得很松軟。


“你睡你的,我走了。”林以然放開邱行,說完就開門跑出去了。


關上門的林以然在門後停頓片刻,心裏暗暗唾棄自己。


真是沒出息。


她知道剛才如果邱行低下頭來,那麽她可能會想和他親吻。


第 53 章


第 53 章


邱行原本還能在山上住兩天,後面他有事就得走了。這幾天他在山上勉強發出去幾條消息,其他時間都沒信號,跟林以然一樣處於失聯狀態。


兩個人之間那點若有似無的感覺一直有,可邱行隻說過那一次關於他們倆的事,之後就再沒提過,他說了等林以然從這邊回去再說,就不會催她。


他隻是看見什麽要修的就給修一修,有學生要問問題就去給講一講,其他時間都在林以然不遠處,安靜地坐著,或者看著她。


恍惚間他們就像把六年前的那個夏天又重複了一次。隻不過這次身份調換了過來,變成了邱行在林以然的周圍等她。


在林以然記憶中,邱行這樣什麽都不幹隻待著的時間很少,除了每年過年那幾天,其他時間邱行總是很忙。這幾天邱行被困在山裏,無論他是否願意,他都過上了一種簡單到純粹的日子,時間變得非常舒緩。這裏隻有兩種身份,就是老師和學生,或者說大人和孩子。邱行作為一個厲害的大人,雖然沒小船和小徐老師那麽溫柔,可還是俘獲了一衆孩子們的心。


林以然有時會覺得邱行在這幾天裏似乎變得年輕了。


邱行踩在梯子上,在後院舉著手機找信號,他想回條消息,人等著他簽合同,以為他變卦了。他怕到牆頭坐著,單腿踩著梯子,時不時舉起手機晃晃,尋找那斷斷續續的信號。


“邱行叔叔。”


聽到有小小的聲音在下面喊他,邱行低頭看了一眼。


是小小的津津在下面仰著頭,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梯子,猶豫地問他:“梯子你用完了嗎?”


邱行回答:“沒有呢,怎麽了?”


津津慢吞吞地說:“小船老師讓我問的……”


“她找我?”邱行問。


“她想用梯子……”津津一隻小手攥著梯子的一條邊,雖然說話小小聲,但是動作間很明顯地表示出想讓邱行把梯子讓出來,“小船老師需要幫忙。”


邱行笑了下,說:“你往旁邊站。”


津津往旁邊邁了兩步,邱行從梯子上跳下來,拎起來說:“走吧。”


邱行步子大,津津小跑兩步跟上,邱行回頭看她一眼,她就慌慌地又快了點,是個很敏感的小姑娘。


邱行於是放慢速度,津津沒注意,一下子撞在他胳膊上,磕了鼻子。她嚇了一跳,誇張地往後一仰頭,邱行說她:“小蘿蔔頭。”


邱行拎著梯子過去的時候,林以然正站在樹下仰頭往上看,旁邊還有兩個小孩兒在一起看。津津跑到她身邊站著,握上她的手,悄悄說:“我把梯子叫回來了。”


林以然一下子笑出來,邱行聽見了,問:“梯子自己回來的?”


津津往林以然身後躲了躲。


“樹上有什麽?”邱行問林以然。


“有隻小貓!”有個小男生指著樹上喊,“王耐家的小貓崽!就在那!”


王耐是這裏的一個學生,把小貓揣在兜裏帶來了學校,小貓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出去爬上了樹,又不敢下來,在不知道樹上哪裏尖尖地叫著。


邱行仰頭看了看,林以然湊近了指給他:“就在那條粗的橫枝後面。”


“知道了。”邱行說。


他把梯子支在樹下,踩到最高的一階,小貓見有人過來,一害怕躲得更高。


“你小心。”林以然和邱行說。


邱行胳膊能夠著樹枝,腰一挺,整個人一蕩,踩著樹幹就上去了。


下面響起一道道低聲驚呼,林以然的心也跟著邱行的動作一蕩,緊張地看著邱行。


邱行爬樹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事,前幾年他跑大車時整天往幾米高的貨廂上跳,現在不跟車了也時不時得爬上跳下,並不費勁。


小貓蹲在一條樹枝上不敢再動,四隻小爪蹲在一起,喵喵地叫著。


邱行非常輕松地抓住小貓,他單手握著,小貓兇兇地咬他虎口,力氣不大,磨牙一樣。他一隻手拿著小貓不方便動作,一轉身先坐在樹幹上。


下面的學生歡呼地仰望著他,隻有林以然皺著眉,依然緊張。


邱行的神情輕松,坐在樹間低頭看著下面。


他在學生們心裏本就高大的形象一時間變得更加偉岸起來,快要發光了。


林以然爬上梯子,朝他伸手,要接下來小貓。


邱行沒給她,微微揚了下眉:“說謝謝。”


林以然怕他掉下來,說:“你快給我,趕緊下來。”


邱行不回話,也不給她。


這是邱行很少有的幼稚時刻,不像平時的他。下面學生隻知道兩人在上面說話,又聽不見說什麽。


林以然說:“謝謝謝謝,快給我吧。”


邱行便伸手下去,林以然雙手去接,小貓軟軟的身體落入手中的同時,邱行說:“客氣什麽。”


林以然站在梯子上雙手捧著小貓,邱行坐在樹上,眼裏平和又輕松地看著她,帶一點玩笑意味。


在那一刻林以然感到自己非常心動。


她爬下梯子,讓自己不再看他。


那一天裏,林以然總是不斷想到坐在樹上拿著小貓的邱行。


雨後的世界仿佛比平時要清透一些,像是給畫面加了一層清新的濾鏡。那畫面裏的邱行和平時不太一樣,卻莫名地符合林以然心裏的他。


表面粗糙硬朗,實則柔軟善良。


林以然本來想要再和他生氣一段時間,可又感覺快要堅持不住了。


她房間的蚊帳邱行已經掛了回去,床鋪間帶著一點洗衣液的淡淡香氣,窗紗也刷過了。


邱行在她的房間住了幾天,把能收拾的都收拾了。


“我後天回去了。”邱行說。


林以然過來給他送充電器的,點頭“嗯”了一聲。


“我跟你說的事你心裏想著點,別我走了你就忘了。”邱行又說。


“什麽事?”林以然看著他。


邱行回答得倒也直接:“咱倆的事。”


林以然扭過頭去,不想回話了。


邱行說:“你想好了告訴我。”


林以然端了一會兒,又端不住,還是老實地回了句:“好。”


大山裏的夜晚寂靜得隻有蟲鳴,世界仿若也在白天勞作,在夜晚得以喘息。


黑夜使焦熱的暑氣消退,使靈魂淨化,使躁動變得安寧。


然黑色的巨幕之下並不能永遠寧靜,它時常意外突生,裹挾著不安撞散人的夢。


林以然聽見哭聲時似乎剛睡下不久,她和學姐幾乎同時睜開眼睛,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。


津津哭著跑進學校,喊校長,又喊小船老師,小徐老師。


她哭著說,奶奶怎麽也叫不醒了。


林以然和學姐對視一眼,心重重地墜了下去。


津津的奶奶身體一向不好,津津說睡前還好好的,晚上她想起夜,叫奶奶陪她,卻怎麽也叫不醒。


怕黑的女孩兒一路從家裏跑來學校,黑再也不覺得怕了,心裏的害怕已經被佔滿了。


需要有人把奶奶送去醫院,學校裏除了校長還有一位男老師,校長腿不好,隻能陪著下山,不能背人。


邱行說:“我去吧。”


原定後天下山的邱行,去津津家背上昏迷不醒的奶奶,提前下了山。


場面亂糟糟的,津津一直在哭,林以然牽著她的手,不讓她跟著一起下去。


邱行和那位男老師一同下山,林以然擔憂地看著他。


邱行走前摸了摸她的頭,說:“缺東西跟我說,抽空給你送。”


林以然點點頭,讓他一定小心。


“走了。”邱行說。


校長在天亮前也下了山,學校裏的老師隻剩下學姐和林以然。津津哭了一夜,眼睛腫得厲害,窩在林以然懷裏,聲音已經啞了,小聲地問:“小船老師……校長能把奶奶帶回來嗎?”


林以然經歷過,她回答不出。


“也不知道他們安全下山了沒有,下了這麽多天雨,滑得很。”學姐擔心地說。


“能。”林以然篤定地說。


林以然從六年前剛上了邱行的車,直到現在,她永遠無條件地相信邱行。


擔心固然有,但無論任何狀況中,隻要有邱行在,就一定是可靠而安全的。邱行對她來說代表著絕對的安穩,他總能把動蕩的世界託住,並且不慌不忙。


所以林以然的心中並不十分恐慌和懷疑邱行是否能安全到達,她隻是看著年幼的津津,對這個敏感細膩的小女孩的未來感到茫然無力。


校長當天晚上回來,說津津奶奶醒了,可山下村鎮醫院治不了她的病,要轉去縣醫院。


津津又哭起來,校長摸摸她的頭,說要給她爸爸打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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