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

  趁著程煜出去的功夫,老太太對著林芙道:“林氏,你可知京城有哪戶人家姓唐?還有,這煜哥兒的心事兒,你可曾注意過?”


  剛剛程煜落在地上的荷包,林芙自然也是看見了的。


  她笑著回道:“上頭可是繡著女兒家的名字?”


  “是呀。”老太太點點頭。


  林芙笑道:“那一會兒等他回來,老太太親自問他便是,兒媳被他瞞地死死的,隻怕是什麼都不知曉。”


  郢王氣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。


  安茹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。


  煜哥兒,是瘋了嗎?


第56章 程家女


  不一會兒,程煜便雜戲班子那一群人進來了。


  程國公府世子的風流韻事,這屋子裡哪會有人不好奇,眾人面面相窺,誰都沒心思再去聽曲看戲了,甚至,就連臨散席前敲的那幾聲福鍾,也隻有那二三房那幾個年幼的哥兒姐兒的拍手叫了好。


  雜戲班子的人在得了封賞退下後,老太太突然將那嫩粉色的香包拿出來道:“煜哥兒,這可是你的?”


  程煜低頭裝模作樣地拍了拍兩胯的位置,然後慌慌張張地走向前一把接過,連忙揣到了兜裡,“謝祖母。”


  老太太慈愛地盯著他道:“煜哥兒,她可是肅寧伯府的姑娘?”老太太方才突然想起來,肅寧伯府可是唐氏,家裡……好像還有兩個未出嫁的姐兒。


  “不是。”程煜想也不想道。


  程煜雖然應聲了,但眾人可不會把這句“不是”當成反駁,他們隻會以為這少年著了老太太的道,不好意思了。


  任憑是誰,也無法想到,程煜這身上的香包,是郢王親手給的,其目的就是為了讓二房三房的人,先行離開罷了。


  程老夫人繼續衝著程煜故意揶揄道:“說吧,是肅寧伯府的大姑娘,還是三姑娘?”


  程煜故意環望了一下四周,半響,語氣沉沉道:“回祖母,哪個姑娘都不是。”


  在場坐的皆是人精,誰都知道,依照老太太這脾氣,今日不問出來是絕不肯罷休的,也知道他們這外人一個個杵在這,煜哥兒也是絕對不好意思開口的。


  三房的李氏向來有七竅玲瓏心,她看懂了程煜遲疑的目光,便立即起身子道:“母親,我看蓉姐兒應該是困了,兒媳想先給她送回南璟堂去。”她話還為說完,蓉姐兒就在一旁舉著手道:“娘,我不困。”


  李氏瞪著眼睛,捏了她屁股一把,下一瞬,蓉姐兒隻好屈服,喃喃道:“困,蓉姐兒困。”


  李氏都做到這份上了,楊氏若是再看不出來怎麼回事兒,便是真傻了。


  所以,楊氏也隻能忍下好奇心,抱著允哥兒起身道:“母親,您看,這允哥兒也打哈欠了,不然……我同三妹一起回西院吧。”


  說著,程茂之和二房三房的幾個孩子,也就都起了身子。


  聞言,老太太又咯咯地笑道:“行,時候也不早了,你們該回去哄孩子的哄孩子,該歇息的歇息,但是煜哥,你可不能走。”


  這話一出,郢王便也一同起了身子,說到底,這是程國公府的家事,他一個外人自是不便開口,他來此,也隻是想找程國公喝杯茶,怕唐嫵受輕視和委屈罷了。


  他剛欲開口,就見程國公躬身道:“不知殿下可有興致下盤棋再回府?”


  郢王勾唇,低聲道:“極好,本王也正有此意。”


  此時的程衍之,腦袋裡還裝著附近幾個縣因為稅收鬧衙門之事,他可萬萬想不到,片刻之後,郢王開口說的話,竟讓他連手中的白子都掉在了地上。


  差點沒掀翻了棋盤。


  等屋裡的人三三倆倆走的差不多了,隻剩下林芙和林繡母女的時候,程老夫人緩聲道:“煜哥兒,這回,你總該能給祖母一句準話了吧。”


  程煜低頭未語。


  就在安茹兒也準備假惺惺起身告別之時,程煜突然開了口,“祖母,孫兒今日,是想讓祖母見一個人。”


  這下,程老夫人笑容便逐漸凝固了,她皺眉道:“煜哥兒,你這是搞什麼名堂!”


  要知道,肅寧伯府與他們程家來往一直算不得密切,就算是她的壽辰,肅寧伯也斷然沒有讓自家未出閣的姐兒親自登門的道理。


  別說是肅寧伯府了,就是滿京城可勁兒地挑,也挑不出敢在下聘禮,換婚書之前就敢隻身登門的貴女。


  “等祖母見了她,便什麼都知曉了。”程煜一字一句道。


  安茹兒攥緊了拳頭,屏住呼吸,她的心實在是慌的厲害。


  說完,程煜便轉身又走了出去。


  唐嫵如今已有近五個月的身子,即便是穿著寬大的襦裙,也遮不住她這明顯的腰身。她一邊走,腳一邊抖,她輕聲在程煜耳邊說,“世子,我腳軟,我害怕,我想回府,我不想進去了。”


  程煜扶著她的身子,“妧妧,有我在,你什麼都不必怕。”要知道,他光是勸她來,就寫了不下十封書信。


  後來他實在沒了法子,隻好故意寫:母親以為你不在了,便常常徹夜難眠。可這心魔難醫,終是傷了身子,直到現在也未徹底好起來,大夫說,母親的身子,是一年不如一年了。


  最後,唐嫵是在抱著郢王哭了小半個晚上之後,才點了頭。


  唐嫵想著,程家認不認她,她都無所謂了,她無非就是想看一眼她的娘親,叫她知曉自己沒有夭折,然後讓她以後好好養身子,好好吃藥便是……


  半響,程煜再次打開了福壽堂的大門。


  在安茹兒看著程煜扶著唐嫵的腰身跨進的門的時候,她突然呼吸急促,頭皮陣陣發麻,不禁呢喃自語道:“瘋了,真是瘋了。”


  程老夫人就算已經老眼昏花,也能看得出來,她煜哥兒手中攙扶著的,是個大了肚子的女人!


  老太太的手指漸漸回攏,握成拳,笑容盡失道:“煜哥兒!這究竟是怎麼回事!”


  程煜沒看老太太,反而是看了林芙一眼,四目相對之時,林芙直接瞪圓了眼睛,用手捂住了嘴巴,這孩子……怎的與安安生的那般相似?


  林芙忽然想到了程煜最近那些奇怪的舉動,他先是追問當年那個奶婆子和道士的事,後又要走了自己的生辰牌,這究竟是……


  怎麼回事?


  兄妹二人行至屋中央,程煜低聲道:“祖母,人我帶來了。”


  林繡看著唐嫵的那張臉,眉頭越皺越深,還沒等徹底反應過來,就見安茹兒拍案而起道:“煜哥兒,你是不是瘋了!你知不知道她是誰!你居然敢在今天這樣的日子,帶她這個賤人過來!”


  聽完安茹兒的話,程老太太就更是摸不清頭腦了,“茹兒,你認識她?”


  “何止是認識!回老太太,她是郢王府的側妃!還是……”安茹兒欲言又止道。


  “還是什麼!你快說呀!”程老夫人急道。


  “還是京城永揚街,勾欄瓦舍裡的頭牌!她……原是殿下的妾室,前一陣子因為有了身孕,才被封了側妃。”說完,她又對著唐嫵怒道:“我警告過你無數次!叫你離煜哥兒遠些,你怎麼就是不肯放過他!殿下對你如此好,你為何就不識好歹!”安茹兒徹底紅了眼,嘴巴甚至比腦子都還要快一步。


  說罷,安茹兒連忙走在程老夫人身側,眼含淚珠悄聲道:“前陣子,我瞧見煜哥兒夜裡翻進了她的院子,便警告過她,可沒想到,她竟有這般大的膽子,隻怕她這肚子裡的……”安茹兒剩下的話沒說完,可程老夫人卻聽懂了其中的意思。


  高門大戶裡,看著規矩森嚴,但其實那些腌臢之事向來都有,甚至,有時候比平常百姓家裡的齷齪事都要更為驚世駭俗。


  程老夫人這一輩子,也是見過不少了。


  遠了的不說,就說前兩年京城的趙家突然被抖出來欺壓百姓,私自加稅之事。其實那件事的源頭,就是因為家裡一個生性放蕩的妾室!那妾室連續爬了兄弟幾個的床,最後惹得四個兄弟反目成仇,被人鑽了空子才導致走到了被抄家的那一天!


  可這還不是最嚇人的,最嚇人的是,程老太太聽人說,那妾室實際是皇家派去的人,那女子不僅生的貌美如花,更是身上帶著邪物,即便是趙家那幾個兄弟是個品行端正的,最後也免不了是這個下場。


  思及此,老太太的心便是徹底涼了,她不禁猜,難道……是上面要收了程家的皇恩嗎?


  見程老夫人的臉色徹底變了,安茹兒便收起了眼淚。


  過猶不及,就不美了。


  其實,安茹兒也一直想不通,唐嫵為何會在得了郢王的寵愛,又懷了子嗣以後,還要和程煜曖昧不清。


  今日一見,她看著程煜小心翼翼護著她肚子的樣子,安茹兒才想,會不會,是因為她這肚子。


  此刻,安茹兒不禁有些後怕,她不敢想,若是剛剛程國公沒將殿下叫走,那今日,豈不是全完了。


  想到這,安茹兒便定了定心神,唐嫵這肚子裡的孩子,絕不能留。


  下一瞬,她把佩兒喚來,叫她趕緊去程國公那邊盯著,若是有事,趕緊來報……


  安茹兒,林繡,老太太三個人各有各的心思,可程煜就跟沒看見一般,在她們的注視下,他十分殷勤地給唐嫵搬了個四方椅。


  唐嫵紅著一張臉,拽著他的袖子連連擺手,“我不坐,我不坐。”


  程煜幾乎是與程老夫人在同一時間開了口。


  程老夫人厲聲道:“煜哥兒!你究竟還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太太放在眼裡!”


  程煜柔聲道:“妧妧,你還有著身孕呢,聽哥哥的,你坐下。”


  這兩個話音兒一落,屋裡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,大氣都不敢出一個。


  林芙離唐嫵近一些,在聽清了程煜嘴裡的那聲妧妧後,林芙顫巍巍地站起身子,一把拽住程煜道:“煜哥兒,你叫她什麼?”


  這時,程煜從懷裡掏出兩個生辰牌,交到了林芙手上,“母親且看。”


  林芙身子不好,受不得刺激,她看了看唐嫵的這張臉,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,身形一晃,差些沒跌坐在地上。


  唐嫵和程煜一起扶住了她的身子。


  就在此刻,林芙的眼睛落在了唐嫵的手上,那顆紅痣更是讓林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心裡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。


  坐在上座的老太太察覺出不對來,她又開口道:“林氏,這是怎麼回事,你可知曉?”


  林芙已經就說不清話了,她就死死地拽著唐嫵的手,一抽一抽道:“母親……她,她……”


  程煜在一旁拍了拍林芙的手,然後率先對著安茹兒道:“王妃說完了嗎?說完了,便換我來說。”


  見到林芙的失態,安茹兒心裡也隱隱覺得有一絲不對,但哪裡不對,她卻說不出來。


  程煜見她不語,便低低嗤笑一聲,然後低聲道:“祖母,王妃剛剛說的,有一半是對了,但另一半卻是錯了。她確實曾被人賣到勾欄瓦舍裡做了姑娘,但卻從未拋頭露面賣過唱!一次意外,讓她從那裡逃了出去,郢王見她可憐,便出手救了她。”


  程煜長呼了一口氣,繼續道:“她是郢王的側妃的不假,可她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,祖母,她是妧姐兒。”


  這話一出,林繡手上的杯盞,“咣當”一聲就掉在了地上。


  與林繡蒼白的表情不同,安茹兒則是有些惱怒道:“煜哥兒……你莫不是病了吧,程妧早年夭折,這是整個程家都知曉的事,你如此說,竟也不覺得荒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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