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

  他放在袖口的手逐漸握緊,又逐漸松開,在推門而去之前,留下了一句話。


  “你是剃光頭發也好,是正式皈依出家也罷,可朕今日告訴你,哪怕你是化成一縷灰,成了朕放在牆上的一幅畫!你也是大渝的皇後!”


  執念?


  既然你說是執念,那便是執念了。


  可何為執念?


  永遠不會放下的,才配稱為執念。


  與你共白首,便是我的執念。


  ……


  兩個人僵持,總有一個人會先低頭,而蕭胤,自然是先低頭的那個。


  一日,蕭胤找了個機會與她商量,說他需要一個嫡子,若是她能生下來,他便會放她走。


  他以為時間久了她自然會軟化下來,就算是為了孩子也會軟下來,可他卻未曾想她竟然會狠下心管太後要了一碗絕子湯。


  絕子湯……


  那是他上輩子的噩夢。


  絕子湯對女人身子傷害極大,據說喝下去,便會徹底毀了女人的肚子。這就如同拿開水澆在人臉上一般,是再也不會復原的傷疤。


  就在她血流不止,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時,她都還不忘跟他說句這世上最惡毒的話。


  她說:“陛下,阿嫵這輩子都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了,請您廣納後宮。”說完,她就嘔了一口血。


  蕭胤覺得她真的有本事,她總能讓他上一瞬還想一刀殺了她,下一瞬間又隻能輕輕把刀放下。


  她就像一個魔鬼,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為她瘋魔……


  甚至,在太後的盛怒之下,就連蕭胤自己也親口承認過……


  他身著黃袍,在慈安宮與太後一字一板道:“母後聖明,朕確實不甘!朕確實有病!朕確實瘋魔!家世清白的大家閨秀比比皆是,可偏偏朕就是一個都看不上!”


  太後氣得掀了桌案,大罵道:“你真是荒唐至極!”


  是啊,就是荒唐。


  ……


  正在出神之際,御帳裡面傳來了“咣當”一聲響,這一聲響,就讓漁民收起了那名為前世的網。


  蕭胤連忙掀起簾子,朝裡邊兒的方向走去。


  “出什麼事了?”蕭胤隔著一層屏風問道。


  “無事……”她起來喝水,沒成想竟因為腳傷摔了一跤。


  他聽出她似抽疼般地“嘶”了一聲,便趕緊喚了女使進來。其實這一刻,蕭胤的心到底還是泛酸了,如今他想見他一面,都怕是嚇著了她,唐突了她。


  一個名喚孫月的女使,繞過屏風對蕭胤回復道:“陛下不必擔心,姑娘這是因為腿腳不便,不小心把茶盞掉地上了。”這話是唐嫵在裡頭教孫月說的。


  蕭胤點了點頭,“那你就留在這伺候。”


  唐嫵以為他要走了,便急急地喊了一句:“敢問陛下,妾究竟什麼時候可以走?”方才她問他,他就避而不答,若再抓不住時機,她也不知道還要在這呆到幾時。


  蕭胤聽完,臉就徹底黑了下去,這種滋味真是比上一世兩個人鬧的最兇的時候還要苦。


  那時候不管怎麼樣,她是跟他吵,還是跟他鬧,她眼裡至少都有他。


 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……


  仿佛她做什麼都同自己沒了幹系。


  “等過了百日,你腳傷好了,朕就讓你走。”蕭胤說完,連反駁的機會都沒給她,就轉身走掉了。


  他生怕她那張小嘴一張一合又吐出些他聽不得的話來。


  ——


  渝帝把御帳讓給了張茂帶回來的姑娘,這個事很快就傳開了。


  一傳開,就有侍衛冷嘲熱諷說也不知道張茂他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,竟然帶回來了一個陛下能看入眼的女子。


  這下好了,這幫人不僅死罪免了,就連活罪也逃了。再回頭說這姑娘,就憑現下陛下對那姑娘的態度,今日能住進御帳,改明日怕是就能住進永樂宮了……


  在外行軍扎營,能帶個御醫就不錯了,誰也不會帶個御廚過來,唐嫵不吃飯,渝帝就親手給她做,這簡直是嚇得人眼珠子差懸沒掉下來。


  平日裡管吃食的婆子端著一碗米飯,流汗道:“陛下……還是奴才來。”


  蕭胤一側頭,皺了下眉,一句話脫口而出:“她不喜食用主食。”


  婆子立馬閉了嘴。


  還別說,就算是唐嫵不記得他了,但生活上的習慣依舊是沒改,還是一樣的不吃主食,還是一樣的喜歡喝柿子湯……


  日子過了小半個月,一日,御帳那邊的女使孫月急匆匆地來到蕭胤身邊,大聲道:“殿下不好了,唐姑娘吃什麼吐什麼,已經吐了一早上了。”


  “什麼!”


  上輩子她身子就弱,吃錯點什麼就會吐,他沒想到,這輩子她還是如此。


  “宣太醫,朕隨你一同過去。”


  蕭胤到的時候,唐嫵正捧著一個盆嘔吐不止,她本來就瘦,再一配上這吃力的動作,就更是讓人覺得她分外可憐。


  才不一會兒,唐嫵吐的眼圈都紅了。


  申太醫到了時候,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,隻能老老實實地躺在那兒。


  申太醫給她把脈。


  蕭胤一臉嚴肅地站在旁邊,申太醫卻是急地連汗都下來了。


  他捏算了一下日子,從上一次見她,到這一次,滿打滿算也就不到半月的功夫,可她這肚子裡的孩子……卻是足月了。


  申太醫的汗大滴大滴流著,心想他怎麼能攤上這樣的事!


  太醫的神情不對,蕭胤和唐嫵已經都看出來了,因為上輩子她服過避子湯,所以蕭胤根本沒往有孕那處想,他心裡一緊,連忙道:“是什麼病症?”


  申太醫見這事是徹底躲不過了,隻好咬著後槽牙道:“回稟陛下,唐姑娘這是有了身孕,嘔吐不止,是因為害喜。”


  這話一出,唐嫵由於太過驚訝而用手捂住了嘴。


  蕭胤則是死死地盯著她的肚子。


  他漆黑的眼眸裡蕩漾著徹寒,陰鸷,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來,他此刻已是怒火滔天。


  半響,他緩聲道:“多久了?”這般平和的語氣裡蘊釀著何等的驚濤駭浪,怕是隻有他一人知曉了。


  “已經足月了。”申太醫道。


  他悶聲低笑,用舌尖添了添下唇,前世她決絕喝下避子湯的場景就如同走馬燈一般地在他面前經過……


  這一世,還真是老天懲罰他。


  她入了郢王府,他可以不在乎,可她肚子裡這個,他該如何?


  這時,唐嫵拽了拽太醫的袖子,又問了一句:“太醫說的可是真的?”


  申太醫點了點頭,“臣行醫數十載,喜脈斷不會摸錯了。”


  唐嫵一聽,立馬低下了頭,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自己默默算了算日子。


  她估計,就是殿下給自己遞枕頭那次懷上的……


  倏然,她噼裡啪啦地就掉起了眼淚,她心想這孩子為何來的如此不是時候。


  她身陷囹圄,拿什麼來保護他?


  這個孩子殿下本是盼著的……


  可如今,他還會要嗎?


第42章 趕來


  郢王帶著於楨回到歲安堂,低聲道:“那些細作處理的如何了?”


  “回稟殿下,依照拿到的名冊來看,此次抓到了四十一人,逃了七人,據留下的那兩個活口說的話來看,他們抓了夫人,應該是為了獻給渝帝或是獻給渝國的杜將軍……”說完,於帧便感覺頭皮麻了起來。


  殿下近來有多疼那位喜桐院的,他是知道的。


  也正因為知道,於楨才根本不敢抬頭看自家殿下的臉色。


  這時,郢王忽然沉著嗓子道:“從順貴妃那兒繳獲的胄甲等物,你今日連夜運出來。”


  這一聽,於楨突然睜大了眼睛,順貴妃那些東西,可不是花園裡的擺件看著好看的。那都是騎兵的裝備,一旦運出來,就意味著見血的廝殺。


  “殿下是要出徵了?”郢王提起胄甲,於帧才幡然醒悟。


  怪不得那天殿下在見到郢王府的一片狼藉之後,轉身就走了,原來是去宮裡請戰了。


  郢王道:“我方與渝國遲早有一戰,王戶達從前線來報,說渝帝現已在荊州扎營,本王已派人去秦州疏散百姓了。”這一世很多東西都變了,上一世中戌關之戰之後,渝帝是直接借著天災攻佔了邺城,根本沒有秦州這一戰役。


  所以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,就連他也無從知曉。


  “那殿下是準備走哪條路?”通往秦州那個方向路有很多,不同的方向,自然有不同的作戰方式。


  “此戰由程煜掛帥,他守城池,本王走西北方突擊。”


  於楨一聽,臉色立馬凝重了起來,“殿下萬萬不可,秦州與荊州雖然隻有一江之隔,但山勢卻極為復雜,西北方易攻難守,若是敵方的弓箭手超過三成,恐會令殿下身陷險境。”


  郢王堅決道:“此事不必多說,荊州的地形圖王戶達已經呈上來了,現下隻需秣馬厲兵,修陣固列即可。”雖說兵分兩路會有些铤而走險,但真要是打起仗來,還是夾攻的勝算能大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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