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

  吳氏跟著笑了笑:“那還真是有緣分。”


  眾人在花廳裡說了一會子話,等兩位老祖宗都乏了,才各自起身離去。


  林驚枝回到撫仙閣後,坐在暖閣旁的美人榻上垂眸沉思。


  啞婆那張快要被疤痕一分為二的恐怖的面容,一帧又一帧地從她腦海揮之不去。


  “春娘……?”


  林驚枝呢喃自語,她覺得這個名字極熟,可又想不起在哪聽過。


  在豫章侯府時,府中伺候的老人時常說她長得和她生母白氏,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。


  可惜白氏去世得早,她的音容笑貌早就隨著時間推移,在林驚枝心底變成了一個模糊倩影。


  林驚枝深吸口氣起身,推開了支摘窗,有風從外頭撲入,帶著鵝絨雪屑落在她潔白無瑕的面容上。


  “晴山,尋個空置的箱籠給我。”林驚枝忽然開口,朝外頭的晴山道。


  “是。”


  等晴山尋來箱籠,林驚枝打開箱櫥,把裡頭屬於裴砚的衣物通通整理進去。


  然後就吩咐孔媽媽去外院書房,把裴砚的小廝雲暮叫來。


  雲暮進來後也不敢亂看,垂眸行禮:“少夫人,不知少夫人有何事吩咐小的。”


  林驚枝指著地上兩個箱籠道:“這些都是你家主子的衣裳,還有平日用具,你把這些都抬到外院書房。”


  “等裴砚回府後。”


  “告訴他,好好上進日後就,睡在外院書房。”


  “少夫人,小的不敢。”冷汗就從雲暮鬢角滑落,他直接朝林驚枝跪了下去。


  “雲暮求少夫人莫要為難小的,我家主子知曉這箱籠是我抬回去的,主子會打死我的。”


  雲暮跪在那裡,哭得悽慘,那張還帶著一絲孩子氣的臉上,一滴眼淚也沒有。


  林驚枝有些氣結:“那算了。”


  雲暮一喜:“小的這就退下。”


  林驚枝冷哼:“你抬著,我親自帶人和你一同過去。”


  “……”雲暮。


  “少夫人,這不是和打死我沒區別麼。”雲暮又要哭了。


  林驚枝不再理他,一邊吩咐晴山和孔媽媽跟著,一邊朝雲暮指了指地上箱籠:“你若不願意,我也可以打死你的。”


  書房前負責守門的是護衛蒼山。


  蒼山見雲暮帶著林驚枝一同過來,先是一愣,趕忙大步上前行禮。


  “少夫人。”


  林驚枝指了指書房旁,裴砚平日休息的側間廂房:“這我能進去?”


  “能。”山蒼趕忙讓開。


  雲暮恭敬把東西搬了進去,他不敢久留,火速退了出去。


  孔媽媽和晴山守在門外,並不敢擅自進去。


  林驚枝站在裴砚平日休息的廂房裡,抬眸四望,幹淨整潔的桌案,除多寶閣上放著的滿滿當當書冊外,隻有一個箱櫥,和一個小小的硬榻。


  冬日冷,但裡頭沒燒地龍,根本不像是夜裡能睡人的地方。


  這是兩輩子裡,林驚枝第一次踏進外院屬於裴砚的領地。


  她眼底有震色閃過,抿了抿唇,伸手打開裴砚平日放置衣物的箱櫥,卻不小心碰掉了裡頭放著的幾本書冊。


  林驚枝眉心微蹙,俯身撿了起來。


  她視線卻頓在其中最醒目的一本《秀才與世家千金私奔》的話本子上。


  這不是她當初從裴漪憐那裡沒收的,最後不慎被裴砚收走書冊麼?


  可裴砚好端端的,把它藏在箱櫥裡作何?


  林驚枝隨手翻了翻,就見其中一本書冊裡,夾著幾張薄如蟬翼,卻還畫著東西的宣紙。


  這一瞬,心底有不好的預感閃過,最後林驚枝視線定格在那幾張宣紙上,這不是傳說中的春宮秘圖麼?


  而且上頭的姿勢,格外地大膽放肆……


  其中有一張動作,林驚枝越看越覺得眼熟,像極了前些日她傷了腳踝那次夜裡,裴砚迫她做的姿勢。


  林驚枝一時間,竟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

  她白皙雙頰漸漸變成了粉潤的紅色,某些死去的記憶一股腦地衝了出來。


  那日裴砚撿起書冊時,好似有問過她。


  “你喜歡這種?”


  當初她是怎麼回答的,以為是話本子上的內容,理直氣壯應了。


  “對,我就是喜歡,夫君若不喜歡,日後別看就是。”


  現在想來,裴砚那欲言又止的語調,微凝的視線。


  原來是問她,是不是喜歡春宮秘圖上的姿勢。


  林驚枝微僵指尖,捏著手中薄薄宣紙似有千斤重,如果可以,她一定不會選擇來裴砚外院的書房。


  這會子,終於後知後覺。


  那日晚上,裴砚為何要送她佛經靜心。


第22章


  外院書房,落於松風林深處。


  午間涼風拂面,松香淺淺,地上冬雪被斑駁的暖陽搗碎,落在窗沿四處。


  林驚枝白皙指尖捏著那幾張薄薄宣紙,嬌花一樣的身影,失了魂站在裴砚放置衣物的箱櫥前,壓著情緒的眼尾,潤得仿若沾了水暈開的胭脂。


  “郎君。”屋外傳來孔媽媽等人行禮的聲音。


  林驚枝驀然抬眼,回身望了過去,冷然含著惱怒的眸色,沒有任何預兆撞入裴砚眼中。


  他一身銀白的狐裘大氅配白月色圓領冬袍上,寬大袖擺層層疊疊。


  裴砚負手立於門前,烏發用玉冠緊束,瞧不出情緒的烏眸,一瞬不瞬落在林驚枝身上。


  等到裴砚走近,林驚枝才回過神來,慌忙間她趕忙俯身把箱籠中一疊衣物,一股腦抱於懷中。


  藏在袖中纖細雪白指尖不自覺蜷著,檀口緊抿鼻息微喘,透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緊張。


  “夫人,這是在幫我整理衣物?”漆黑眸色,似漫不經心從林驚枝懷中掠過。


  “對,重新整理歸置一番,免得夫君費心。”林驚枝垂眸,淡淡點了下頭。


  “夫人,當真是蕙質蘭心。”裴砚勾唇笑了一下,長腿往前邁了一步,視線落在林驚枝懷中。


  “既然如此,那就勞煩夫人把書房衣物都歸置一下,全部帶回撫仙閣,也省得日後再跑一趟。”


  帶回撫仙閣?


  林驚枝驟然抬眸看他。


  “不是。”


  “妾身是覺得夫君該日日上進,所以才把撫仙閣衣物給……”


  她話還沒說完,裴砚指尖已經落在她懷中緊抱著的衣物上。


  隻要輕輕一扯,她懷中抱著的東西必將散落在地上,想到那幾張薄薄的,姿勢大膽又放肆的春宮秘圖,林驚枝說話聲一頓,換了一個迂回方式。


  “夫君不如去一旁歇著,妾身來整理就好。”她努力深深吸了口氣,才勉強擠出一個溫和得體的笑容。


  “不用。”裴砚深深看了林驚枝一眼。


  他似笑非笑,轉身拿了箱櫥裡的衣物,親自放進地上放置的箱籠內。


  “我與夫人一同歸置,也快些。”


  這瞬間,林驚枝有種要把懷裡的衣物,全部丟到裴砚那張俊美無儔臉上的衝動,但一想到那幾張圖,她又硬生生忍了下來。


  最終,林驚枝眼睜睜看著裴砚接過她懷中抱著的衣物,又慢條斯理把書房箱櫥裡本就不多的衣物,一件件放置到地上她帶來的箱籠中。


  等歸置好後,裴砚還朝門外候著的雲暮吩咐:“把東西,送去夫人的撫仙閣。”


  “是”雲暮手腳麻利。


  在林驚枝震驚的眼神下,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起箱籠,腳步快得像身後有鬼在撵他。


  林驚枝心底憋著一口氣,不上不下的,對於春宮秘圖她又實在羞於啟齒,並不想同裴砚敞明了說。


  “夫君先忙,妾身這就先回去了。”林驚枝抿了唇,朝裴砚道。


  她心裡惦記著箱籠裡那幾張薄薄的春宮秘圖,想早點把那東西毀屍滅跡了,才能安心。


  可她沒料到,裴砚聞言點了下頭。


  “也好,我與你一同回去。”


  林驚枝眉頭一擰,抬頭看他。


  裴砚卻像是沒注意到她眼中疑惑般,往前走了一步,又回頭看她:“夫人?”


  林驚枝壓了眼中情緒,抬步跟上。


  兩人才穿過回廊曲折的松風林,就見不遠處走來幾人,身後跟著一大群伺候的丫鬟婆子。


  “裴砚哥哥,嫂嫂。”二姑娘裴漪憐最先跑上前同林驚枝行禮。


  她身後還有沈觀韻和府中三姑娘裴漪沁二人。


  “哥哥,嫂嫂。”裴漪沁跟在裴漪憐身後,她年歲小,膽子也小,說話時聲音細細的,平日性子倒是和她母親吳氏一點也不一樣。


  “砚哥哥。”沈觀韻端莊得體笑著上前招呼。


  裴砚視線極淡,並未說話,但他一向如此,裴漪憐和裴漪沁早就見怪不怪。


  倒是沈觀韻對於裴砚的冷淡,眸色有片刻的錯愕,好在很快就恢復正常。


  林驚枝眼角餘光淡淡瞥了裴砚一眼,心裡冷哼,臉上笑得格外的和煦:“沈大姑娘莫要往心裡去,我家夫君對於外人,一向如此。”


  林驚枝不說還好,這一說沈觀韻臉上笑容霎時淡了幾分。


  她忍著不快,朝林驚枝淡淡笑了下:“林家妹妹也在。”


  然後沈觀韻看著裴砚,自然又熟稔道:“砚哥哥,今日觀韻是來找砚哥哥借書的。”


  “我聽祖母說,裴家藏書千萬卷,而目前大部分都在砚哥哥的書樓裡,不知觀韻在府上這些時日,可否有幸去松風林書樓一觀。”


  裴砚聞言,終於側眸掃了沈觀韻一眼。


  本是毫無情緒波瀾的漆眸裡,似微頓了下,他垂眸想了一瞬,淡淡道:“松風林內,我一向不喜外人擅入。”


  “沈姑娘若是想借閱,就寫下書名交給松風林外的侍衛山蒼,他自會給你去尋所要書冊。”


  說完,裴砚也不管沈觀韻作何反應,骨節分明的指尖,落在林驚枝雪白細嫩的嬌婉上,語調平靜:“夫人,過午不食,我們該回撫仙閣用膳了。”


  誰要跟他回去,他一個人待在外院書房松風林不好嗎。


  林驚枝莫名夾著火氣,她下颌緊繃,皓腕處肌膚滾燙,她想要抽回手,奈何裴砚掌心力道極大。


  直到被裴砚拉著走了極遠,林驚枝還能隱隱聽見裴漪憐的聲音傳來。


  “觀韻姐姐,你就該求驚枝嫂嫂幫忙才對。”


  “若嫂嫂開口,我家哥哥定會同意。”


  至於沈觀韻說了什麼,林驚枝沒聽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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