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
  長安城中特地解除宵禁,設辦廟會燈節,街道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。國子監沐休,陳皎在家裡陪爹娘祖父祖母一同吃了粽子,便喜滋滋地出門去找太子去了。


  太子還未歸府,陳皎便幹脆扭頭去宮門外等對方了。


  過了半個時辰,陳皎蹲在宮門外無聊發呆時,身旁忽然傳來了動靜。


  謝仙卿身穿錦袍,帶著一行人從宮門中走出。


  他神情淡淡,看不出來好還是壞,倒是身後緊跟著他的一行內侍們面色凝重,腳步匆匆。


  陳皎稍微一瞧,便能猜到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。


  停滯許久的戶部改革在前日終於有了進展,此次多方博弈算是太子黨大獲全勝。相對的,其他幾位皇子必定不會痛快,聖上本就對太子多有不滿,所以今日宮宴場景完全可以想象。


  陳皎心念稍動,面上卻不動聲色。她一躍而起,假裝才看到太子一行人,笑嘻嘻地小跑過去:“殿下!”


  張公公作為太子的貼身內侍,面沉如水的他在聽見陳皎的聲音後,眼中閃過一絲喜意,當即對殿下道:“殿下,陳世子來了!”


  謝仙卿看見陳皎的身影後,眼中閃過一絲詫異。他停下步伐,等陳皎跑到他面前後,挑眉道眼中已經有了笑意:“怎麼來這裡?”他們約好的是在太子府相見。


  陳皎跑到他面前,笑嘻嘻地說:“微臣迫不及待地想要來見殿下嘛!”


  謝仙卿挑了挑眉,緩緩了勾唇,這一笑仿佛猶如破冰消融,身上已經沒有了那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淡漠氣質。


  陳皎沒有問他在宮中經歷了什麼,為什麼其他幾位皇子還未離開他便先行,她隻是低下頭看向太子殿下腰間,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,驚訝道:“殿下,你忘記佩戴長命縷了。”


  當朝端陽節時人們佩戴五彩絲線編織而成的彩帶,以求祈福消災,這種彩帶被稱為長命縷。每逢端陽,聖上會賜給家眷以及信賴的臣子五色彩帶以示恩寵,由此可見這項習俗有多重要。


  今日陳皎爹娘祖父祖母每人給她準備了一根,還都是親自編的。為避免顧此失彼,她幹脆全都給系上了,出門時腰間掛著四條長命縷,瀟灑極了。


  陳皎不信戴了彩帶便能驅邪迎吉,但過節就是圖個彩頭和氛圍,就跟元宵節一定要吃湯圓一樣。


  在崇信神明的古代,端陽節幾乎人人都會佩彩帶,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沒有。


  聽到陳皎的詢問,太子身後一行人神情霎時僵住了,臉色難看的要命。


  今日大家以為聖上會按照以往習俗,在宮晏上賜給諸位皇子彩帶,便沒有特意準備。沒想到這次聖上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而為,居然取消了這一習俗。


  幾位皇子中,五皇子和三皇子有生母照拂,自然不會缺彩帶,宴會還沒結束便戴上了,隻有太子殿下和由宮人生下的四皇子沒有彩帶。


  雖然勉強有個四皇子做襯託,但在眾人眼中還不如沒有。太子殿下乃是先皇後嫡出,堂堂儲君豈能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相提並論?


  這件事完全是內侍們失職,此刻被陳皎點出來,大家都不由低下頭,心中惶恐悔恨。


  其他人反應頗大,作為當事人的謝仙卿情緒卻十分平穩。他神情不變,嗓音淡淡:“近日事務繁忙,應是忘了。”


  他甚至不太在乎這件事。因為這點所謂的算計,完全不足以跟他昨日在戶部改革一事上獲得的利益相比。


  他的皇弟們朝堂博弈上無能,在這些惡心人的小手段上倒是大放異彩,簡直好笑。


  諒腐草之螢光,怎及天心之皓月?


  陳皎就像是沒有察覺一條小小彩帶中藏著的算計和博弈。她像是變戲法一樣,從自己腰間取下一根彩帶,欣喜道:“當當當,幸好我特意為殿下準備了,我幫殿下戴上!”


  她動作飛快地將彩帶綁在謝仙卿腰間,想了想,又綁了一條上去。


  隨後陳皎拍拍手,心滿意足道:“端陽節怎麼能不系五彩帶呢?”


  謝仙卿一直注視著她的動作,沒有說話,目光溫柔。陳皎向來聰慧,此番言行應當是猜出宮中的情形了。插科打诨這麼久,大概也是為了哄他開心。


  血脈相連的至親忙著算計,倒是宮外的小小世子,將一條帶著真心的長命縷系在了自己身上。


  叫他如何不動心。


  作者有話說:


  女主真的很會撩^^


  “諒腐草之螢光,怎及天心之皓月”出自《三國演義》


  意思是:從腐爛稻草中生出的螢火蟲所散發的光,怎麼比得上月亮的光芒


第21章


  陳皎向來聰慧,此番言行應當是猜出宮中的情形。插科打诨這麼久,大概也是為了哄他開心。


  他心中淺嘆,輕聲道:“沒關系。”明明他才是參加宮宴被親人算計的當事人,現在卻反過來安慰陳皎。


  陳皎面上神情不顯,心中卻再次感嘆太子的氣度。與他相處越久,便越明白他是風光月霽的真君子。


  今日看似是殿下顏面受損,殊不知他根本不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。太子是胸懷溝壑百姓之人,他的戰場在朝堂在沙場,運籌帷幄掌控大局者,才能做最後的贏家。


  陳皎再一次慶幸自己當初選擇投靠的人是太子,若是跟隨其他幾位皇子,估計此時氣死的心都有了。


  陳皎笑了起來,抬起頭和太子對望,故意說:“這怎麼能行?可以不要,但不能沒有!我有四條長命縷,分殿下兩條,現在咱們比他們都多一條,氣死他們!”


  這種排擠人的小手段,陳皎小學就不屑於用了,幾位皇子居然使得這麼起勁。難怪太子殿下不將他們放在眼中,這種人實在是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。


  少年眼眸清澈明亮,聲音帶著一絲俏皮,謝仙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:“走吧。”


  陳皎急忙跟上他:“去哪裡啊?”


  “你不是說要逛燈會嗎?”


  ……


  今日端陽佳節,長安城中熱鬧非凡,月上樹梢城中燈火通明,路邊是連綿不斷的小攤,迎來送往客人絡繹不絕。


  謝仙卿和陳皎以及張公公一行人走在街道上,和來來往往的路人穿插而過。


  陳皎盯著旁邊小攤上的吃食,一個不注意被路人衝撞差點摔倒在地,幸好謝仙卿在身旁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腕:“好好看路。”


  陳皎站直身,慶幸道:“幸好沒摔倒。”這裡人山人海,真倒下去說不定會發生踩踏事件。


  人流湧動差點將幾人衝散,陳皎身形瘦弱,謝仙卿方才拉了她一把,此後便沒有放開手。


  陳皎被其他熱鬧的燈會和雜耍吃食吸引注意,也沒察覺到不妥。直到兩人走到一處販花燈的小攤前,她興衝衝地拿起其中一盞,回頭興奮道:“殿下您看……”


  謝仙卿垂眸看向她,目光溫暖繾綣。“嗯?”


  兩人頭上懸掛著無數盞彩燈,朦朧的燈光照亮夜空,落在行人的身上。


  陳皎手舉花燈,一下子愣住了。她這時才發現自己似乎和太子的關系太親密了些。被緊握的手腕在隱隱發燙,她下意識掙扎了一下,沒有掙扎動。


  她面色尷尬,小聲道:“殿下,我不會走散的。”所以您可以把手放開了。


  謝仙卿睨了她一眼,溫聲道:“無事。”


  陳皎呆滯:……不是,你沒事我有事啊!


  謝仙卿仿佛知道她心中腹誹,挑眉道:“我們都是男子,你在怕什麼?”


  謝仙卿語氣中隱隱有不同的情緒,陳皎雖然沒有領悟其中的深意,卻下意識咽下了嘴中想要拒絕的話語。


  陳皎也不懂男的到底是怎麼相處的,她和王時景兩人平時也不會手牽手,不過女生倒是經常這樣。


  就在陳皎糾結男子和男子牽手這件事是否正常時,謝仙卿淡淡道:“莫非陳世子擔心自己清譽?”


  他糾結許久,已經決定順遂陳皎的心意,未料對方似有反悔避嫌之意,謝仙卿心頓時冷了下去。


  謝仙卿眼眸漸深,身後的張公公都抹了把汗,陳皎卻還遲鈍地沒察覺到危險,她被謝仙卿剛才那句話吸引了注意力。


  眾所周知,男人不可以說自己不行啊!


  陳皎女扮男裝多年,因為怕暴露身份,平時最討厭別人說她不像男子。此刻她被太子一激,當即豪邁道:“我當然不介意!我們都是男子,怕什麼。”


  牽手就牽手,隻能女孩子牽女孩子的手是表現友情嗎?他們男孩子也要站起來!


  更何況她牽的是手嗎?不是!


  是領導對她的信任,是她未來輝煌的前途!


  她和領導打成一片情同兄弟,將來太子登基她也跟著飛黃騰達,到那時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看誰敢告她的小黑狀!


  陳皎到現在還對太子太傅私下告她黑狀的事情耿耿於懷呢。


  想明白後,陳皎意氣風發,主動伸手握住謝仙卿的手,然後故作鎮定地大步往前走。


  謝仙卿不動聲色勾了勾唇,輕聲道:“如此便好。”


  日後他們在一起,自然會有流言蜚語。如果從現在開始陳皎就無法接受,謝仙卿很難不懷疑對方的真情,所幸對方沒有讓他失望。


  跟在兩人身後的張公公頭低得不能更低,努力忽視不去看殿下和陳世子牽著的雙手。


  他家殿下芝蘭玉樹光風霽月,多年潔身自愛不沾物欲,沒想到最後栽在了這厚顏無恥的陳世子身上。


  嘖嘖嘖,真是一物降一物啊。


  第二日清晨,國子監內。


  自從上次治水的事情後,陳皎便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,若是當時自己一問三不知,其他人對她觀感絕對不會好,甚至會影響到太子對她的看法。所以即使她投靠太子,也不能耽誤學習。


  上面的師長正在講課,底下的陳皎百無聊賴地翻閱書本,腦海中想的卻是昨天自己和太子殿下走在漫漫燈火下的場景。


  有些事情可能當時覺得還好,事後想起來卻會覺得怪怪的。


  陳皎又不是傻子,前幾日太子抱她,昨日又忽然拉她的手……這種事情到底正常不正常啊?


  可惜她跟其他太子黨關系還沒有好到,能跑去問人家“太子有沒有抱過你,有沒有拉你的手”這種話。


  想到這,陳皎忽然意識到自己可以問的人就在身邊啊!


  她拍醒身旁昏昏欲睡的王時景,小聲問道:“別睡了別睡了,我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

  王時景打著哈欠:“怎麼了?”


  陳皎雙手揣兜,皺眉說:“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間,手拉手正常嗎?”


  王時景震驚道:“當然不正常了!又不是斷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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