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

  崔枝看到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的崔桃,莫名覺得害怕。她縮著肩膀,小心翼翼地看著崔桃:“七姐是有什麼私密的話要交代給我?”


  崔桃抽出一根兩寸長的銀針,對崔枝道:“你可知這跟銀針,從何而來?”


  “從……從何而來?”


  崔桃便把她如何從楊氏的耳裡取出銀針的經過,細講給崔枝聽,“銀針刺耳這一招真是精妙。”


  崔枝更害怕了,聲音都有點發抖,“七姐如今還會驗屍?七、七姐好厲害啊,好像什麼都會!”


  “一般般,遠不及九娘說謊的本事厲害。”崔桃把銀針在崔枝跟前晃了晃,“我現在是個死囚,最多就是個死,你可知道?”


  崔枝更怕了,驚恐地圓眼睛要喊人,但她剛張嘴,猛地覺得頸部疼了一下,便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。


  “九娘別慌,聽我跟你分析幾句。”


  ……


  呂公弼一直站在院外,眼盯著緊閉的房門,靜默等待。


  呂公孺則有些耐不住,甩著兩條胳膊在院子裡來回徘徊,得空還不忘囑咐院裡的家僕,可得把消息守好,千萬別讓他娘知道崔桃來相府的事。


  韓琦等人沒有跟崔桃過來,太多人出入相府,勢必會顯得招搖,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。


  “怎麼聽不到裡面有動靜啊?”呂公孺安靜的側耳朵聽了半晌,還是沒聽出個所以然來,“七娘不會是被九娘打暈了吧?”


  呂公弼冷冷瞟一眼呂公孺,嫌他太聒噪。


 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,崔桃打開門出來了。


  呂公孺這才聽到屋子裡傳出崔枝微弱的哭泣聲。


  “怎麼回事?你跟她都聊了什麼?”


  “沒什麼,她脾胃不好,我給她調理了一下。”崔桃見呂公孺一臉不信,就帶著他和呂公弼進屋,問此刻在榻上抹眼淚的崔枝,“我可曾欺負你了?”


  “沒,沒有,多謝七姐幫我施針調理身子。”崔枝老老實實地垂著眼眸,啞著嗓子解釋道。


  呂公弼馬上令崔桃隨他出來,質問崔桃到底怎麼回事。


  “我把二表兄給賣了,她便乖乖招供了。”


第26章


  淺碧色衣裳光澤黯淡, 材質並不太好,甚至比不過相府裡家僕的衣著。但穿在她身上, 反而添了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, 襯得肌膚雪瑩,神採熠熠,甚過往昔。


  哪怕如今已經見過崔桃第三次了,呂公弼仍有一種恍然入夢的感覺。


  她真的回來了。


  “當年的事九娘並沒有交代實情,我花費了半天工夫對她‘曉之以理,動之以情’, 都沒有一句‘二表兄知你撒謊, 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’來得厲害。”


  當然,崔桃說這句話時,也需要適當的事實進行佐證才能讓崔枝信服。她就把呂公弼派人監視她的事透露了,崔枝也不傻, 被提點一句後,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在相府裡確實有人監視她。由此惶惶不安起來, 隨後在崔桃的‘調理脾胃’的銀針威脅下,終於肯說出真相。


  “二表兄是不是抓了她什麼把柄?”


  上次她跟崔枝在八仙樓見面的時候,崔桃就發現在呂公弼闖進門時, 崔枝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不是驚疑, 而是立刻謙卑地站起身, 垂下眼眸看都不敢看呂公弼一眼, 特別懼怕他。當時她便覺得其中有反常, 故而必有妖。


  “當年你離開的事竟有內情?”呂公弼不在乎崔桃怎麼‘賣’他, 也忽略了崔桃剛才的提問,他現在隻急於想知道崔桃當年離家出走的真相。


  “我當年根本沒有離家出走。”


  崔桃的這一句話令呂公弼驚訝不已,他緊盯著崔桃,全神貫注地去聽她接下來的講述。


  “那日我帶著銀錢去清福寺,實則是為了祈福,給寺裡捐錢。當時突然有個小和尚端著一碗粥路過,弄髒了我的衣裙,我便去淨房更衣。九娘就帶人在外候著,忽見幾名同來踏青的小娘子紛紛朝後山去,吵著說那邊來了很多蝴蝶。


  那年正趕上倒春寒,蝴蝶還不曾出現過,突然大量的蝴蝶在佛寺出現,大家都說是吉兆,若帶一隻回家必給全家人帶來吉運。


  九娘想捕一隻蝶回去討祖母歡心,便張羅著眾僕一起去。等她再回來時,見僅留下伺候我的倆丫鬟被打暈了,不見我的蹤影,急得趕緊四處找人。


  當時她請寺裡的僧人幫忙,一起在山上山下找了半個時辰,不見我人,便意料事情不好了。


  那會兒我正要與你議親,在崔家最受寶貝。她怕家中長輩怪她貪玩才令我慘遭劫持,更怕族裡的長老會使出家法折磨死她。眾家僕也怕擔責,便一起跟她打好了商量,都用一套說詞。當時跟在我身邊被打暈的兩名丫鬟,也被她們給威脅和賄賂住了。


  故最後她給出的解釋,你也知道的,隻說她當時在虔誠拜佛,而不是貪玩擅自帶所有家僕離開了,還說是我自己堅持要隻帶名倆丫鬟去淨房更衣。”


  其實崔枝還對崔桃老實交代了,她當時的思想過程。如果人能找到,她的謊言即便被拆穿,但崔桃已經平安無事了,她最多不夠就是給崔桃下跪道歉,多哭求一會兒。但如果人找不到,她的罪責就太大了,她不想因背負這份兒罪一輩子在崔家抬不起頭。


  再後來事情的發展,便更有助於崔枝逃脫責任了。


  有不知情的丫鬟發現崔桃攢下的金銀首飾和財物都不見了,便讓崔家長輩們開始懷疑,崔桃有離家出走之嫌。


  崔枝知道崔桃悄悄帶著那麼多錢去清福寺,是想要盡己所能地向佛祖表達虔誠,懇求佛祖能賜福氣給她,讓她二表兄的‘怪癖’別那麼嚇人,讓她婚後的日子可以順遂平穩些。


  這種事對於尚未定親的閨中女子而言,是羞於對外人講的,崔桃隻對關系最好的崔枝說了。崔枝幫著崔桃一起打掩護,把那些錢財帶到了清福寺,到寺裡後倆人就把錢直接捐了,沒讓外人知曉。


  也便是說,當時的崔桃即便知道呂公弼有‘怪癖’,也並沒有逃避的意思,她曉得自己要背負崔家的興榮之責,要去嫁給呂公弼。她隻是單純地想去祈福,讓自己以後的日子好過一點罷了。


  崔枝即便扯謊美化了自己當時在拜佛,卻還是被家中長輩們狠狠責怪了一通。


  崔枝被罵多了,便有些承受不住。所以當有人提出崔桃可能離家出走的說法後,她沒有為崔桃澄清,而是順勢說崔桃確實一直不想與呂公弼定親,還曾有過去闖蕩江湖的想法。


  如此大家就更加信崔桃離家出走是為了逃婚,為了闖蕩江湖。


  這次崔枝被特意請來汴京,便不禁想到崔桃在開封府,說不定她有機會和崔桃見面。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,她仔細回想當年的事,猛然發現首飾錢財這裡是個破綻。攢下來的那麼多首飾和銅錢,肯定是以個有點顯眼的包裹,如果沒有身邊人幫她打掩護,是不可能不被人知道的。


  為了完善當年的謊言,崔枝就編了自己助崔桃跑的故事,完善細節。畢竟如今崔桃是囚犯,崔家人隻覺得她丟臉,所以她現在就算承認了這點,也不會有什麼大事。


  呂公弼聽完崔桃敘述事件的整個過程後,便再也忍不住了。他當即邁大步,要衝出去找崔枝算賬。


  “別去。”崔桃馬上攔住他。


  呂公弼眼裡的戾氣早已收斂不住,恨,怒,充滿嗜殺氣。似乎要生生把人拉入地獄,生吞活剝了去。


  “她還有用。”


  整個局裡,崔枝不過是一個被切中人性弱點的小蝦米罷了。她推卸責任的行為是可恥,但比起做局算計她的幕後黑手,不過九牛一毛。


  “既然敵在暗我在明,便不能亮出所有的底。我要留著這隻小蝦,釣大魚。”


  別人對崔枝撒火,或許還不會怎麼樣。但如果是呂公弼,說不準會逼死崔枝,因為崔枝對呂公弼尤為害怕。


  “你到底拿了她什麼把柄?”崔桃再問一遍呂公弼這個問題。


  呂公弼默了片刻,才吐話道:“不便說。”


  “她和人通奸?”崔桃知道呂公弼是忌憚事情腌臜,才不好開口講。所以她意把事情往嚴重的方面說,呂公弼自然就會開口了。


  “我沒有怪癖。”呂公弼突然很嚴肅認真地對崔桃說。


  崔桃愣了下,隨即點點頭,表示她相信。


  呂公弼聞言,眸底的情緒瞬間湧動起來。他盡量克制自己的情感,冷靜地去跟崔桃說話:“她倒是有一個。”


  崔桃隨後從呂公弼口中得知,崔枝竟然有穢語癖,偏不巧她有兩次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說穢語的時候,都被呂公弼撞見了。


  崔枝有那麼一個好色浪蕩的爹,害她成長受到影響,有了些特殊的癖好,並不算一件讓人覺得意外的事。但這種事於古人,特別是待嫁的女子來講,確實是個要命的把柄。


  “那她具體都說了些什麼話?”崔桃順嘴追問。


  盡管失憶了,但三年在外的閱歷,似乎改變她很多性子。以前的她,見外男都會羞澀地不敢多看一眼,更不要說直接開口敢問這種問題。


  “這不是你該聽的話。”呂公弼沉聲道。


  “你不說我也早就聽過了,坐大牢的什麼人沒有,什麼話不說?”不過既然是呂公弼難以啟齒的話,崔桃也大概能猜到是什麼程度了。


  “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。”呂公弼語氣格外認真,薄唇隨即就緊抿成一條線。


  有人幫她出大牢是再好不過的事,崔桃當然樂得高興地跟呂公弼道謝,又對呂公弼道:“崔九娘的事兒,可否麻煩二表兄以姨母的名義,在她身邊安插兩個得用之人,負責監視她。然後,明日就送她回崔家。”


  “倒是不必全然用姨母的名義,要說是崔枝自己先看中了相府的人,姨母不過是順水推舟將人送給她。”崔枝如今所有的把柄都掌握在崔桃手上,崔桃吩咐她什麼,她便得做什麼,所以這安排崔枝不敢抗議。


  呂公弼應承,這對他來說都是些小事,隻是他不解這不過是送個人,為何一定敲定細節,須是崔枝主動‘要’。


  “我在汴京的這些事某些人都監視著,他們應該知道我見過你了。如果相府主動安排人給九娘,勢必會引起崔家裡我要找的那個人的疑心。但若是崔枝主動要,意思就不大一樣了,防備會降低。回頭我會教九娘把戲做足,演好了,如此才能把魚釣出來。”


  對方算計兇狠,城府深,他們這邊自然也要做足細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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